第5章 纸魂（2/2）

“指甲是魂的梯子，”他把指甲一个个塞进孔里，“让鬼顺着梯子上天。”

小满看着那些指甲，想起祖母平时总把指甲剪得圆圆的，说“指甲长了藏污纳垢”。可此刻，这些剪下的指甲成了送鬼的梯子，让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渡门成

渡门立在堂屋中央时，天已经黑透了。

它高七尺，宽三尺，纸面的红纹在烛火下泛着霞光，像被晚霞染过的云。周木生用竹竿支起门，又在门前三炷香插好。香灰簌簌落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圈——正是他白天在河滩画的“困鬼纹”。

“明晚子时，”周木生说，“把这门抬去河滩，门朝水立。鸡鸣三遍前，千万别回头。”

小满点点头，把雄鸡抱在怀里。那雄鸡的鸡冠用朱砂点了“王”字，是她今早从鸡窝里挑的最精神的一只。她摸了摸雄鸡的脖子，它扑棱着翅膀，发出清亮的啼鸣，像是在应和什么。

陈阿婆突然挣扎着要起来。小满赶紧扶住她，见她嘴唇动了动，便凑过去。

“阿禾，”陈阿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奶奶走了……替我看看河滩的纸门。要是它化了，就说明鬼上了天；要是没化……”她顿了顿，“就把它收回来，埋在老槐树下。”

小满的眼泪砸在祖母手背上：“奶奶，您不会走的。”

陈阿婆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人都有个去处。奶奶去的地方，有河，有纸门，还有……”她望着周木生的方向，“有好木匠打的锛子。”

周木生站在门口，没说话。小满看见他的眼眶发红，像要落泪。

夜更深了

小满守在堂屋，听着祖母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安心了些。她望着案板上的渡门，烛火在纸面上跳动，把红纹照得像活了似的——那纹路蜿蜒盘绕，像条要游走的蛇。

忽然，纸门“嗡”地轻颤起来。小满吓了一跳，凑近看，发现纸面的红纹里渗出点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水洼里浮起张小孩的脸——没有下巴，皮肤白得像纸，嘴唇是青的，正对着她笑。

“姐姐，”小孩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借我点影子好不好？”

小满想起周木生的话：“鬼怕的不是纸门，是人心正。”她攥紧胸前的铜钱，大声说：“我不借！”

小孩的脸瞬间碎成红水，水洼里浮起片指甲盖大小的木片，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冤”字。小满捡起木片，见背面写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陈氏女，溺于辰河，魂附木。”

“陈氏女……”小满喃喃道，“是奶奶。”

她突然想起祖母说过的话：“二十三年前，我怀着阿禾她爹，去河边洗衣服。那天下大雨，河水涨得快，我一脚滑下去……我没淹死，可肚里的娃没了。”

原来，那个溺亡的女娃，就是祖母的孩子。而河胎木里附的，是她的魂。

“奶奶，”小满握紧木片，“我明白了。您不是怕鬼，是怕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堂屋的门突然被推开。周木生站在门口，手里举着煤油灯，灯焰晃得影子乱颤。他望着小满手里的木片，点了点头：“它认出你了。”

小满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里有泪光：“周叔叔，我能去河滩了吗？”

周木生摸了摸她的头：“再等等。等鸡叫第二遍，我去叫你。”

小满应了一声，回到床边。祖母还在睡，呼吸声轻得像游丝。她轻轻替祖母掖好被角，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周木生说过的话：“鬼要的是归处，人要的是良心。”

或许，这渡门不只是一扇纸门，更是给鬼的归处，给人的良心。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