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朽灯入皮（2/2）

整片槐树废墟的根部洼地，无数断根残须如同垂死挣扎的病蛇，在油渍斑斑的泥沼中扭曲蠕动，每一次痉挛，便从伤口深处挤出一点点深黄的油滴，无声地汇入那方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厚重的油腻泥沼深处！

腥甜的腐臭混杂着浓烈到刺鼻的油脂气息，被冷风卷着，丝丝缕缕透过窗棂缝隙钻进来。

张木匠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无声蠕动、不断渗出油脂的槐树断根。又猛地扭回头，血红的眼珠死死钉在小满闭着的眼睛上，钉在眼角那粒刚凝不久、仿佛吸饱了窗外油污的玄色泪痣！

窗外的烂根渗油！

小满眉心那灯印油边下陷！

眼角落下那点污泪凝痣！

……它们……它们在……交换！ 如同某种他无法理解、却带着死亡黏腻气息的循环！

一股恶寒如同冰冷滑腻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扼断！他再也坐不住！

“我……去……弄……干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几乎是滚下炕沿，抄起那把立在墙角、沾满污秽泥垢的厚背利斧！木头把柄上干涸的血渍和污泥咯着他的掌心。

“别——！”妻喉里那声嘶喊被恐惧掐成一丝尖锐细气，枯瘦的手徒劳地在黑暗中抓了一把！

张木匠早已撞开门板，高大的身躯轰然扎入风雨！

雨点又急又密，冰冷刺骨。他直扑向院外那片死气弥漫的槐树废墟。油腥气息扑面而至，浓郁到令人窒息！

断根盘虬！十几根甚至数十根粗壮断裂的槐树根须在泥水中如同腐烂的巨蛇疯狂扭曲！泥浆表面浮动着大片大片令人作呕的油斑！焦黄的油脂混杂着浓稠的死水，正从一个塌陷最深的烂泥坑中央缓慢地、鼓涌着形成一个漩涡！那漩涡缓慢旋转，中心如同一个张开的、粘稠的胃袋入口，贪婪地吸纳着所有由断根深处渗出的油脂！

张木匠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双目赤红！所有的恐惧、愤怒、绝地反击的蛮横野力，尽数贯注于紧握斧柄的双臂！

“给——我——断！！！”

暴雷般的嘶吼劈开雨幕！沉重的身躯原地拧转！如同搏命的巨熊轮圆了胳膊——

斧刃撕裂空气！带着无坚不摧的毁灭意志！

狠狠劈向那处不断渗出油脂、汇聚成恶心漩涡的泥沼坑正中心！

扑哧——！！！

没有斩断硬木的沉闷巨响！只有钝斧狠狠剁入浓厚油脂泥浆的、粘腻到令人牙酸的入肉闷响！

大股大股混合着深黄色浊油、深红腥血、黑褐色腐物的浓稠混合物，如同被人猛地捣开了污秽脏腑，从斧刃劈入之处轰然喷溅而出！

哗——！！！

漫天污物！黄得刺眼！红得发黑！劈头盖脸浇了张木匠满头满身！

腥甜！腐臭！油脂被强酸腐蚀般的怪异焦苦气息瞬间爆炸！

他如同被滚油泼面！眼睛、鼻子、嘴巴瞬间被这浓稠污秽的混合物封死！滚烫？冰寒？剧痛？不！是蚀骨的剧痛瞬间贯穿了裸露的皮肤！仿佛有亿万只带着强酸粘液的毒蚁顺着毛孔疯狂钻入！更恐怖的是——那粘稠的恶物似乎具有生命，沿着他张开的嘴巴、鼻孔疯狂向内灌注！

“唔——！呕——！”他喉咙里发出被掐断气的、恐怖的吞咽与呛咳声！身躯被这恶毒的污物冲击得踉跄后退！手中斧头脱手！深深陷入污沼！

粘液糊住了眼睛。他发疯般地用手去抠脸上、脖子上的浓稠秽物！粘腻滑溜！那东西如同活着的油膏！越搓揉，越深入皮肤纹理！

就在他双手疯狂抹脸，视线被遮蔽到最模糊的瞬间——

眼角余光！透过浑浊污秽的指缝！

他瞥见——深陷在那片腐油血沼正中心、只余下斧柄末端的那把木工斧！斧头深埋之处，那如同胃袋漩涡中心的位置——

噗！

骤然！爆开一点森寒刺目的——

惨白焰光！

那白光不大，只有小指尖大小！正是小满眉心灯印中那簇凝固冷焰的极度放大版！它在那污秽漩涡最污浊的核心凭空燃烧！冰冷惨白的光焰舔舐着四周围汹涌翻腾的黄红黑浊流！

如同烈阳曝晒污浊油潭！

“滋啦啦——！！！”

刺耳到令人耳膜欲裂的烧灼锐响骤然爆起！惨白冷光扫过之处！那些翻涌的黄浊油脂、腐物碎肉竟如同被投入高温熔炉的冰片——瞬间汽化！发出浓烈到令人昏厥的焦臭浓烟！烟尘迅速升腾，搅乱了雨丝！

那白光烧尽了斧头四周小片区域的污秽！其中心位置，斧刃深陷之处——赫然裸露出一小块东西！

那东西非金非木非石！色泽黑沉！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细密分布的幽深裂纹！仿佛一件破碎了核心的精巧器物残骸！在惨白焰光的烧灼映照下，透出一种跨越万古的、绝望的死寂！

更骇人的是——在那块破碎器物残骸的中心处！一条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中最不易察觉的裂痕缝隙深处——

一滴！一滴极其微小的、纯净透亮得如同水晶珠露的——

明黄色灯油！

正沿着那条细微裂隙的走向！

缓缓地！

无比艰难地！

渗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