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清明雨歇后的新芽记(2/2)
一行人往墓地走,小远和伙伴们打著斗笠,像群小蘑菇在田埂上移动。许朗走得慢,望春扶著他,脚步踩在泥泞里,发出“咕嘰咕嘰”的响,像在数著什么。“爸,您还记得不”望春突然开口,“小时候我总偷摘院里的葡萄,被您追著打,一大爷就在旁边笑,说『孩子嘴馋,隨根』。”许朗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著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你一大爷啊,总护著你,比我这当爹的还惯著。”
聋老太太的墓前长满了青草,傻柱蹲下来拔草,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她。“老太太,我给您带面鱼儿了,刚炸的,热乎著呢。”他把面鱼儿摆在墓碑前,又倒了杯酒,“您尝尝,这酒是望春买的,比当年那散装的强多了。”风吹过坟头的树,叶子“沙沙”响,像老太太在应他。
一大爷的墓前,秦淮茹的重孙子把纸插在土里,茎歪歪扭扭的,却立得很稳。“太爷爷说,您是好人。”孩子对著墓碑小声说,秦淮茹在一旁抹眼角:“他不光是好人,还是这院的定盘星,有他在,院里就吵不起来。”许朗往坟前添了把新土,土块里还带著院外的槐叶:“老哥,院里挺好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您放心。”
往回走时,太阳彻底出来了,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二大爷把装著墨龙后代的木盒埋在新栽的葡萄苗下,三大爷往土里撒了把,说“甜著点,好扎根”。小远和伙伴们围著葡萄苗转圈,说要给它起名字,“叫太爷爷藤吧!”“不行,叫团圆藤!”吵吵嚷嚷的,把院角的麻雀都惊飞了。
傻柱的厨房飘出燉肉香,是给大伙压惊的。他把肉切成大块,燉得烂烂的,汤里漂著层油,像撒了把碎金。“快吃快吃,补补身子。”他给每个人碗里都盛了块肉,自己却捧著碗蹲在门槛上,望著葡萄苗的方向,“这苗啊,得好好长,明年结了葡萄,先给聋老太太和一大爷上供。”
苏晚坐在灯下缝香囊,把剪下来的蓝布衫边角都缝了进去。“这布沾过你爸的粉笔灰,也沾过孩子们的口水,埋在土里可惜了。”她把香囊往小远脖子上掛,“带著这个,就像太爷爷陪著你。”小远摸著香囊,布面糙糙的,却暖得像太爷爷的手。
许朗站在葡萄苗旁,看著水珠从新叶上滚落,落在埋著墨龙后代的地方,像谁在悄悄流泪。他想起当年和苏晚初来这院,傻柱还是个愣头青,秦淮茹刚嫁过来,二大爷总爱摆官威,三大爷天天算来算去……一晃几十年,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这院还在,像棵老槐树,根扎在土里,枝伸向天上。
夜里,雨又下了起来,轻轻的,像在给新苗唱摇篮曲。许朗躺在床上,听著苏晚均匀的呼吸,心里踏实得像揣著块暖玉。他知道,这院的故事,就像这葡萄苗,老的去了,新的又来,带著旧的根,发著新的芽,把日子长得鬱鬱葱葱,把岁月长得暖暖和和。而他和苏晚,就守著这苗,这雨,这满院的新旧时光,在梦里等著春来,等著藤爬满架,等著新的故事,像葡萄一样,一串串地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