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夏荫渐浓(2/2)
傍晚的风带著紫藤的香,吹得竹床的竹篾轻轻摇晃。许朗坐在药圃边教王二柱辨认草药,金银的藤蔓缠在篱笆上,黄白朵像串小铃鐺;夏枯草的紫穗低著头,像在跟泥土说悄悄话。“这两种草都能清热,金银泡水喝,夏枯草煮水擦痱子,比药膏管用。”许朗掐了片叶子让他闻,清凉的香混著雨后泥土的腥气,在暮色里散开。
三大爷蹲在旁边翻晒草药,金银在竹匾里摊著,像撒了层碎金。“我那口子把你教的药方都抄在布上了,贴在屋里,谁不舒服就照著抓药。”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却摆得格外整齐,“等这些药晒好了,给城里的亲戚捎点,他们总说夏天孩子爱闹病。”
二大爷搬来张马扎,在紫藤架下摆弄他的星图,图纸是用报纸糊的,上面用墨笔画著北斗七星,像把歪歪扭扭的勺子。“我那小子说,夏夜的银河最清楚,能看见牛郎织女。”他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用毛笔在纸上补了颗星星,“你讲星星的时候,带上这个,孩子们看得明白。”
傻柱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旧瓷盆,正蹲在地上冰镇西瓜,井里提上来的凉水湃得瓷盆外壁结著水珠,像层薄冰。“这西瓜得冰透了才好吃,我爷以前总说,热天吃口冰西瓜,赛过活神仙。”他往盆里扔了把薄荷叶子,“这样更凉快,等会儿给秦姐送两块,她带著孩子不容易。”
天黑透时,院里的灯都亮了,萤火虫在药圃里飞,屁股上的绿光忽明忽暗,像撒了把会动的星星。各家的饭桌都搬到了院里,傻柱家的燉肉香,周明家的玉米饼香,秦淮茹家的炒豆角香,混在一块,被晚风一吹,飘得满胡同都是。
许朗坐在竹床上,手里捧著碗金银水,看著孩子们追萤火虫,傻柱和二大爷在抢最后一块西瓜,三大爷在给周明讲夏夜的草药,秦淮茹在给孩子餵饭,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叮噹噹的响。王二柱在旁边记笔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远处的蝉鸣缠在一块,像支温柔的夜曲。
“许大哥,俺们村想盖个小学。”王二柱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萤火虫还亮,“大伙凑了点钱,不够的话,我就去山上採药换钱,总得让娃娃们有个正经地方读书。”许朗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攒的工资,“我这有点,你先拿著,不够再说。”王二柱捏著钱,眼泪“吧嗒”掉在笔记上,晕开了“希望”两个字。
夜里躺在竹床上,听著院里的蝉鸣和远处的狗吠,还有三大爷低低的咳嗽声——他又在给老伴捶背了,嘴里念叨著“这金银水真管用”。许朗摸了摸竹床的竹篾,凉丝丝的带著竹香,抬头能看见紫藤的影子在月光里晃,像幅流动的画。
明天该去街道准备纳凉晚会的星图,该给药圃搭个防雨棚,免得草药被淋湿,该教王二柱写“学校”两个字,他说要刻在俺们村小学的门楣上。许朗嘴角带著笑,在满院的香里,听见了玉米拔节的脆响,葡萄膨大的闷响,还有孩子们梦里的笑声,轻轻的,却格外有劲儿,像要把整个夏天的热,都酿成秋天的甜。
月光从紫藤的缝隙里漏下来,在竹床上织出张银网,萤火虫的绿光在网里飞,像颗颗会跑的星星。许朗知道,这夏荫渐浓的日子,院里的故事正长得旺,就像这满架的紫藤,看著缠缠绕绕,却把所有的暖都拧在一块,结出串甜甜的日子,等著秋天来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