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槐园梦忆（2/2）

崔判官又坐了片刻，说了些地府近日的闲篇，诸如某处忘川河支流淤塞，疏通起来颇费工夫；某个新来的判官业务不熟，闹了笑话云云，语气轻松，仿佛真是来闲话家常的。但林曦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下隐藏的沉重。这地府，看似秩序井然，实则也是个大染缸，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在这大难临头之际，更是暗流汹涌。

送走崔判官，庭院复归寂静。星萤重新沏了茶，轻声道：“这位崔大人，倒是个面冷心热的。”

林曦呷了一口苦涩的茶汤，淡淡道：“位高权重者，喜怒不形于色是常事。他今日来，探病是假，安抚是真，顺便也是敲打，让我莫要生了别样心思。” 经历了这许多，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入幽冥的懵懂新魂了。

星萤似懂非懂，低头不语。豆子却举着一片刚捡的、形状奇特的槐树叶子跑过来：“林叔叔，你看这像不像一只小船？”

林曦接过叶子，看了看，笑道：“像，真像。等叔叔伤好了，说不定真能带你坐船去玩。”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渺茫的期望。能否有那一天，谁又知道呢？

日子便这般不咸不淡地过着。林曦的魂体日渐凝实，已能施展些简单的术法。他有时会教豆子认字，用的是一根树枝在院中沙地上比划。教的也不是什么圣贤文章，不过是些简单的诗词歌谣，或是沿途见过的风物趣闻。豆子学得认真，星萤在一旁听着，眼中也时常泛起笑意。这或许是这段昏暗岁月中，唯一一点暖色了。

偶尔，夜深人静时，林曦会独自坐在院中，望着那轮永远惨白的地府月轮。他会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想起小谢决绝的眼神，想起紫灵儿狡黠的笑容，想起篾爷、石山憨厚的模样，想起棋呆子高深莫测的棋局，甚至想起烬灭长老那焚尽一切的霸道。这些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最终都化作了这庭院中清冷的月光。

他不再去苦苦思索什么大道、归途、宿命。想多了，徒增烦恼。不如豁达，于不如意事常八九的人生中，常想一二。眼下这一二，便是星萤沏的这杯粗茶，豆子天真烂漫的笑语，以及这暂时得以喘息的片刻安宁。

至于明日如何，魔灾是否再起，地府有何算计，那黑山老妖是否卷土重来……且随它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活到如今，什么风浪没见过？最坏，也不过是魂飞魄散，重归混沌罢了。

如此一想，心中反倒坦然了许多。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茶已微凉，苦涩更甚，但细细品来，竟也有一丝回甘。

槐花，又落了几片，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