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6章 梦溪隐鸣:科学巨着的诞生(1/2)
第六章 梦溪隐鸣:科学巨着的诞生(1082-1095)
元丰五年的那个深秋,寒意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刺骨。贬谪均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的敕令,像一枚冰冷的铁钉,将沈括从权力的中心与军事的前沿,牢牢钉在了鄂西北这片荒僻的土地上。永乐城的烽火与鲜血,同袍的殒命与帝国的挫败,早已在他鬓边染上霜雪,更在他心头刻下难以愈合的伤痕。自汴京至均州,路途迢递,风尘仆仆,与其说是身体的迁徙,不如说是一场精神的流放。
均州的官舍简陋,远不及昔日开封府衙的显赫,更遑论权三司使时的煊赫。然而,对此时的沈括而言,外在的荣辱浮沉,已如过眼云烟。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那项未竟的事业——绘制《守令图》。案头堆满了旧日考察的笔记、零散的图稿,以及他精心设计的各种测量工具。窗外是武当山的余脉,云雾缭绕,而他的心神,却驰骋在九州万方的疆域之内。
“步量之法,迂回曲折,常失之于毫厘,而谬以千里。”他时常对身边仅有的几个老仆和偶尔前来请教的地方学子如此感叹。前代地图的粗疏,他深有体会。于是,一种名为“飞鸟直达”的测绘理念,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此法摒弃了传统沿着道路、河流步测的旧规,转而依据“鸟飞之直”的距离和方位进行定点、连线,如同飞鸟掠过长空,无视地面的起伏与阻隔。这需要极高的数学计算能力,以及对方位、距离的精确把握。他运用了“二十四至”(二十四个方位)的极坐标系统,以“分至”(二分三至日影)定方位,以“旁验”其他地理参照物来校核,使得地图的精确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七载光阴,在无数次的计算、勘校、绘图中悄然流逝。贬谪的岁月是清苦的,甚至不乏监视与压抑,但专注于学问的沈括,却在精神世界里找到了一片自由的旷野。当最后一笔落下,《守令图》包括二十幅全国及各路州地图终于完成时,他抚摸着那细腻的线条、准确的山川城邑,心中涌起的,并非全是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责任得以稍释的慰藉。这不仅仅是一套地图,更是他半生宦游、实地考察的心血结晶,是他对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所能做出的最理性的奉献。
元佑三年,政治风向的些微转变,终于为沈括带来了迁徙的自由。他获准移居润州(今江苏镇江)。那里,有他多年前购置的一处园圃,名曰“梦溪园”。
踏入梦溪园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攫住了他。园中的溪水、丘壑、林木,竟与他三十年前梦中反复游历之所惊人地契合。“缘溪水,寻幽路,横林冈麓之间,恍若旧游。”他常常独自在园中漫步,看溪水潺潺,听林鸟啾鸣,往昔的峥嵘岁月与现实的静谧安然,在此刻交织重叠。
这处园子,成了他最后的,也是最为重要的精神栖居地。他决定,要将自己三十年来,于天文、历法、地质、物理、生物、医药、工程技术等无数领域积累的笔记、心得、见闻,进行系统的整理与编撰。书斋正对着那条梦萦魂牵的溪流,他为其取名“笔谈”,《梦溪笔谈》之名,由此而定。
在润州和煦的阳光下,他的思绪却常常飞回到当年察访两浙路的崇山峻岭之间。尤其是那座“峭拔险怪,上耸千尺,穹崖巨谷”的雁荡山。当时的他,穿行于深谷之中,仰观诸峰皆包在诸谷之中,自岭外望之,都无所见,至谷中则森然干霄,这种奇特的地貌,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一日,他正在整理旧日游历的札记,目光停留在对雁荡山的描述上。他放下笔,走到窗前,望着园中雨水在泥地上冲刷出的细微沟壑,心中猛然一震。那大的沟壑,不正如雁荡山的巨谷?那被水流带走泥沙后孤立的小土块,不正如谷中岿然挺立的巨石峰峦?
他快步回到书案前,研墨铺纸,思绪如泉涌,落笔如飞。在《梦溪笔谈》卷二十四中,他写下了那段石破天惊的论述:
“予观雁荡诸峰,皆峭拔险怪,上耸千尺,穹崖巨谷,不类他山,皆包在诸谷中。自岭外望之,都无所见;至谷中则森然干霄。原其理,当是为谷中大水冲激,沙土尽去,唯巨石岿然挺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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