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鼠骇(上)(1/2)
说书人将前番地狼伏诛的惨烈余韵轻轻拂去,指尖在案几上捻动,仿佛驱赶着无形的蝇虫。他并未取出什么特异之物,只将一盏油灯稍稍拨亮了些,昏黄光晕笼着他半张脸,另一半隐在阴影里,显得神色莫辨。
“地狼噬人,是那怨念化形,盘踞坟茔。”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夜鼠啃噬般的细碎质感,钻进人耳朵里,“然则,这世间妖邪,并非皆生于荒冢绝地。有些秽物,就潜藏在烟火人间,与人为邻,其害如蚁穴溃堤,初时不觉,待其势成,则噬骨吸髓,悔之晚矣。譬如,那最为常见,却也最易被人轻视的——‘鼠’。”
一个“鼠”字,他吐得又轻又快,带着些微的咝声,让台下几个妇人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有毛茸茸的东西擦过。
“鼠辈虽小,然其性狡黠阴鸷,繁殖极快,尤善钻营潜伏。”说书人目光幽幽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意,“寻常鼠类,不过窃食损物,惹人厌烦。然若其年深日久,得窥人气,或居于阴秽之地,食了那不该食的东西,便有几率开了灵智,吞吐月华,渐成妖物。其形或能膨大如狸猫,毛色油亮如浸了污血,目射幽绿寒光。其性贪婪更胜寻常百倍,且最是记仇,一旦成精,往往不显山露水,只于暗中滋长,待时机成熟,便为祸一方,吸人精气,夺人性命。”
“话说景泰年间,中原腹地有一富庶村庄,名唤‘黍丰里’。此地水土丰美,盛产黍米,村人安居乐业,仓廪殷实,算得上一处桃源。然,不知从何时起,村中鼠患渐起。起初只是谁家粮囤偶见耗损,墙角夜闻窸窣,众人只道是寻常鼠害,骂几句,多养几只猫,放置些捕鼠夹笼,便也罢了。”
“然而,怪事接踵而来。”说书人语调转沉,如阴云积聚,“那捕鼠的夹笼,常常莫名损坏,精铁打造的机簧竟被啃噬出密密麻麻的细碎牙印,如同被无数小锉刀磨过。家中所养的猫儿,非但捕不到鼠,反而有几只膘肥体壮的,接连莫名暴毙,尸身干瘪僵硬,不见外伤,仿佛一夜间被抽干了血肉精气。更诡异的是,村中晾晒的黍米,有时一夜之间,竟会凭空少去大半,地上却不见多少搬运的痕迹,只有些稀疏零落、较寻常鼠爪印大上一圈、带着些许粘稠湿气的足迹,蜿蜒指向村中各处。”
“村人开始觉得脊背发凉,议论纷纷。有那起夜的更夫,信誓旦旦说曾在惨淡月光下,瞥见壮如幼猫、双眼绿光荧荧的大老鼠,人立而起,如同小老头般蹒跚而行,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小鼠,队伍整齐,悄无声息地穿过街巷,没入里正钱老爷家那高墙大院的方向。”
“黍丰里的里正,姓钱,名满仓,家资最厚,粮仓也最大最高。闻听此言,心中惊疑不定,亲自带人打着灯笼火把,严查自家粮仓。这一查,直吓得众人魂飞魄散!只见那堆积如山的黍米之下,靠近墙根阴湿处,竟被掏空了数个巨大的鼠洞,洞口幽深,洞壁光滑异常,泛着油腻光泽,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腐臭与骚腥的怪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粗略估算,损耗的粮食,何止百石!”
“钱满仓又惊又怒,心疼那白花花的粮食,更惧那看不见的妖邪。他下令村民合力,搬来柴草,点燃了往洞里熏呛,又挑来河水,一桶桶猛灌。然浓烟燃了半日,清水灌了数缸,洞中除了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吱吱’怪叫,竟不见半只老鼠逃出。待烟散水退,派了胆大的后生腰间系绳,冒险入洞探查,不过深入数丈,便连滚爬跑退了出来,面无人色,语无伦次,只说洞内岔路极多,如同迷宫,深处隐隐有窸窣怪响与绿光闪烁,寒气逼人,不敢再探。”
“正当村人束手无策,惶惶不可终日之际,村中一位年过八旬、须发皆白、见识最广的孙太公,拄着拐杖,颤巍巍对围拢过来的众人道:‘此非寻常鼠患,怕是有东西……成了气候了!老朽幼时曾听祖辈言,鼠若通灵,便不惧寻常水火,更能驱策同类,窃取粮精,滋养自身。若任其发展,恐非止损粮破财,更要……害人性命,吸人魂魄!’”
“‘鼠妖’二字,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在人群中炸开!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蔓延至黍丰里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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