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锦囊妙计(1/2)
夜风卷着焦土的余烬气息,吹过荒凉的旷野。崔?一行四人,沿着田间小径向北疾行,避开所有可能设卡的官道、集镇。三月初春的夜晚,寒意依旧刺骨,露水浸湿了本就单薄褴褛的衣裳,伤口在寒冷和疲惫的刺激下,隐隐作痛。身后,真定府方向的天空,那抹暗红尚未完全褪尽,如同一个巨大的、难以愈合的伤口,昭示着刚刚发生的滔天罪恶。
卢俊峰走在最前探路,两名邕州老兵一左一右护卫着崔?,四人皆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踩在湿软泥土上的轻微声响。前路茫茫,后有追兵,身负重伤,证据在怀却难以上达天听。一股近乎绝望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崔?感到怀中那几样东西——贴身收藏的图纸令牌、云鹤的名单、以及临行前恩师欧阳修私下赠予的三个锦囊——硌得胸口生疼。这三枚锦囊,恩师嘱咐“非到山穷水尽、生死攸关之时,不得轻启”。如今,真定府已成龙潭虎穴,庞籍掌控军政,宣称自己“遇刺纵火”,前有边境迷雾,后有无尽追索,身边仅余三人……这算不算“山穷水尽,生死攸关”?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株枯死的老树旁喘息,示意卢俊峰等人也稍作休息。他必须做出决断。
“大人?”卢俊峰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崔?摆摆手,从怀中贴身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三枚用深青色锦缎缝制、以金线封口的锦囊。锦囊不大,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凝视片刻,捻起标注着“壹”字的那枚,深吸一口气,撕开了金线封口。
里面没有多余的字条,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纸质略显发黄的信笺。崔?展开信笺,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上面是力透纸背、筋骨开张的熟悉字迹——并非欧阳修清隽飘逸的笔体,而是另一种更为刚健遒劲、带着杀伐决断之气的行书!
是韩琦!韩稚圭韩相公的亲笔!
崔?心头大震。韩琦,昔年“庆历新政”的核心重臣之一,与范仲淹、富弼、欧阳修齐名,时任枢密副使,乃朝中柱石,更是坚定的主战派与边防事务的权威。欧阳师竟将韩相公的信,置于这救命锦囊之中?
他连忙凝神细读:
“皓月贤侄如晤:
闻侄持节北巡,忧边事之多艰,知前路之险巇。愚兄昔年忝任大名府路安抚使,兼判河北四路,于边境防务、军中情弊,略知一二。尝于真定、河间诸军,简拔忠勇,以御北虏。然时移世易,人事代谢,旧部星散,唯余一二肝胆,或可托付。
今有一人,可称腹心。姓翟,名守素,原为河北路禁军‘有马劲勇’军指挥使,骁勇善战,熟稔边情,为人耿介忠直,不阿权贵。庆历五年,因直言军中马政、军械之弊,触怒上官,遭构陷贬斥,由指挥使左迁为保州‘广信军’下辖一巡检,领厢军数百,郁郁不得志。然其心向国,其志未泯,麾下亦有数十生死相随之旧部,皆百战余勇。
弟若行至保州地界,遇危急无兵可用之时,可持此信及附后之半枚‘虎符’(注:此为韩琦当年节制河北诸军时私下授予心腹将领、以应非常之用的信物,非朝廷制式),密往广信军治所清苑县西二十里‘黑石峪’营寨寻之。以此示之,彼当明悉。然切记,此非常之途,需慎之又慎,彼之处境亦艰,不可轻动,更不可令旁人知晓。
边关风急,社稷任重。望贤侄珍摄,以图将来。
韩琦 顿首
(信末附一简图,标明黑石峪大致方位及接头暗语)
又及:此信阅后即焚,虎符贴身藏好。”
信末,果然用火漆粘着半枚非铜非铁、入手沉重、刻有猛虎噬月图案的玄色令牌,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另一半在翟守素手中。
崔?握着这封信和半枚虎符,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冰冷的心底猛然窜起,瞬间冲散了周身的寒意与疲惫!韩琦!这位他素来敬仰、却因朝局与职位所限,并无太多私交的国之重臣,竟在他出发前,便通过欧阳师,留下了这样一条至关重要的“生路”!这不仅仅是个人情谊,更是韩琦对河北边防、对朝中暗流的深深忧虑,是对他崔?此行使命的一种无声却有力的支持与托付!
保州!广信军!黑石峪!翟守素!
虽然只是一个巡检,麾下只有数百厢军,且处境艰难,但这是他此刻在河北,唯一可能争取到的、属于“自己人”的军事力量!更重要的是,翟守素是因直言军械之弊被贬,这说明他对军中的黑暗面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掌握某些内情!这简直是雪中送炭,绝处逢生!
“大人,信上说什么?”卢俊峰见崔?神情激动,忍不住低声问道。
崔?没有回答,他迅速将信的内容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确认记牢了所有细节——尤其是黑石峪的方位和接头暗语。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信笺凑到嘴边,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字迹上,看着墨迹在血污中迅速洇开、模糊,直至无法辨认。接着,他将染血的纸团塞入口中,用力咀嚼几下,混着血水,艰难地咽了下去。纸张粗糙,带着血腥和墨臭,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半枚虎符贴身藏好,对卢俊峰三人沉声道:“我们有救了。韩琦韩相公,给我们留了一条路。往东北,去保州,找一位叫翟守素的将军。”
“韩相公?!”卢俊峰和两名邕州老兵又惊又喜。韩琦的威名,在军中如雷贯耳,那是能让西夏人胆寒的“韩范”之一!
“是。但前路依然艰险。保州在真定府东北,我们要穿过庞籍的势力范围,还要避开沿途关卡。而且,翟将军自身处境也不妙,我们需秘密前往,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崔?快速说道,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前往保州投亲的流民,我是家中遭了灾的落第书生,你们是我的同乡兼护卫。路上少说话,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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