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柿林中的算珠（10月26日09：00）（2/2）

“爸！我收到了方阿姨同步过来的光谱数据！”李念墨的声音透着兴奋和急切，语速飞快，“她在监测站那边捕捉到了欧盟几个主要光伏企业生产区上空最新的植被光谱特征！重点看叶绿素衰减率！我把模型跑出来了，它们的衰减率波动曲线，和其向欧盟委员会申报的所谓‘正常价值’成本下降曲线，在关键时间节点上存在严重负相关！这不科学！爸，这衰减率异常飙升的峰值，换算成他们刻意压低的申报成本，正好对应着他们倾销幅度的最低点！这简直就是……”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信号干扰噪音打断，屏幕剧烈闪烁起来，她的影像变得破碎模糊。

“姐姐！姐姐！”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在林间响起。只见不远处，李天枢正被父亲李长庚抱着，伸着小手，努力去够高处一根挂满了火红柿子的枝条。他听到姐姐的声音，立刻扭过头，小脸在冷空气里冻得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看到视频卡顿，小家伙似乎有点着急，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指着树枝上某个特别饱满红润的柿子，对着李长庚说：“爷爷，那个！那个最甜！像上次咱们在老家吃的蜜罐罐！”

李长庚会意，呵呵笑着，将小家伙举得更高了些。李天枢伸出小手，够到那个“最甜”的柿子，却并没有摘下，而是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小小的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根鲜艳的红毛线，仔细地、认认真真地在那根挂满果实的枝条上，系了一个小小的、漂亮的蝴蝶结。红绳在深褐的枝干和橙红的果实间跳跃，异常醒目。

系完一个，他扭着小身子，指向稍远处的另一根枝条：“爷爷，那边！那个也甜！像糖葫芦！”李长庚抱着他，依言走到另一棵树下。李天枢再次系上一根红绳。接着是第三处、第四处……小家伙像是被某种奇异的直觉牵引着，在偌大的柿林中穿梭，不断寻找着那些他认定“最甜”的柿子，系上一根根鲜艳的红绳标记。他小小的身影在虬枝铁干间移动，红绳如同跳跃的火焰，在深秋萧瑟的背景中，点亮了一个个坐标。

林间的算盘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胡账房和几位老账房都停下了手中的计算，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系着红绳的小小身影。胡账房眯着眼，看着那些在枝头摇曳的红点，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面板上划动。忽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猛地一抽，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光芒！

“老天爷……”他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你们快看！看那些红绳的位置！连起来！快在脑子里连起来看！”

众人闻言，纷纷凝神，目光在林间枝头那些跳跃的红点间逡巡、连接。初看杂乱无章，但当精神集中于空间位置时，一条由红绳标记点构成的、蜿蜒曲折的线条渐渐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线条的轮廓，赫然与一幅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古老地图高度重合！汉萨同盟！那个曾垄断北海和波罗的海贸易数百年的中世纪商业联盟，其核心城邦的分布脉络，竟被一个孩童用寻找“最甜柿子”的方式，在这片深秋的晋南柿林中，用一根根红绳，奇妙地勾勒了出来！

历史的尘烟与现实的冰霜在此刻猛烈碰撞。胡账房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猛地抓起面板上那几片记录着《周髀算经》的古老竹简，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汉萨……汉萨！老伙计们，咱们晋商的驼队当年是怎么破它的垄断？靠的就是这《周髀》里的‘合纵连横’之术！分进合击，各个击破！今天这‘双反’，不也是新瓶装旧酒？核心就在布鲁塞尔、柏林、巴黎这几处！按娃儿标的点，咱们的算盘，得重新分国别、分产品细项来打！不能让他们抱成团用平均税率糊弄！”

他重新坐下，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握住算盘框，猛地一抖腕，“哗啦”一声，算珠全部归零复位。那声响，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眼神锐利如鹰隼，重新开始拨动算珠。这一次，噼啪声不再沉重，而是变得异常精准、迅疾，如同沙场点兵，每一颗算珠的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仿佛在清算跨越数百年的贸易旧债。另外几位账房也如梦初醒，迅速拿起自己的算盘，根据那红绳地图所揭示的“敌情”，重新调整计算策略。算珠碰撞之声再次连成一片，密集如骤雨击打芭蕉，又似金戈铁马在无形的战场上奔腾。

李玄策站在原地，目光从胡账房重新焕发神采的脸庞，移到算盘上飞速跳动的算珠，再缓缓抬起，望向柿林深处。李天枢小小的身影还在枝桠间忙碌，那一点跳跃的鲜红，像一颗充满生机的火种。他手中那枚被摩挲得温热的柿蒂，纹路深刻，如同古老的密码。远处，晋南特有的、浑厚而带着泥土气息的风掠过广袤的原野，卷起漫天枯叶，呼啸着奔向南方。风中仿佛裹挟着来自欧洲大陆的寒意，也带来了大洋彼岸更深处、关于能源命脉的博弈硝烟。

他摊开掌心，凝视着那枚小小的柿蒂。五瓣如花，脉络如网，中心一点，深不可测。这来自黄土深秋的果实之心，竟与万里之外贸易战场上的规则节点如此神似。他轻轻收拢手指，将这枚蕴藏着古老智慧和未来契机的“算珠”，紧紧握在了掌心。掌心的温度透过柿蒂，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林间那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充满力量的算珠交响。一场以柿林为棋盘，算珠为兵卒，红绳为号角的无声反击，已然在这片霜染的土地上，精准地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