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网游竞技 > 金兰厌胜劫 > 第372章 长河落日圆(2008年6月23日)

第372章 长河落日圆(2008年6月23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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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铁……”一个模糊的音节,突然极其清晰地掠过方清墨的唇齿。不是那些仪器上冰冷的、跳动的数字读数,而是这脚下浅水倒映的变幻光纹,刺穿了他纷乱思绪的重云!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猛地穿过混乱的人影缝隙,精准地投向江流中心那浑浊的深处!他的脑海中没有复杂的公式模型,没有精密的计算软件。有的,是一个清晰无比的景象:冰冷幽深的岷江水底,正躺着那几件被李冰父子亲手沉埋、作为千古水文之眼的“镇水卧铁”!是那些形如钢钎,静静沉睡于河床淤泥之中、与千年江流同呼吸的沉默“老友”。

地震!地动山摇之下,那千年不变安稳的河床,早已在无形中发生了肉眼不可测知的巨大变化——泥沙层厚度改变,河床局部隆起或沉降!“卧铁”探入淤泥深处的尖头,如同老农伸入泥土感知墒情的手指,其触底的深浅、四周淤沙阻力的大小,都因大地的巨变而悄然易位!水流的冲击方向、绕流的精细路径必然随之发生剧烈改变!这才是那古老“卧铁”在今日发出无声却最准确预警——它感知到的不是单纯的水量,而是水流的“势”!河床筋骨变易所带来的崭新、汹涌澎湃的“势”!它在用自己千年的沉默身躯,向世人展现山河破碎后全新的伤痕肌理!

“快!立刻查看历史卧铁埋深记录,尤其是鱼嘴下方、飞沙堰上游那几处关键点的比对图!”方清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湍急的水声和人群的嘈杂,“不是上游来水总量的问题!是卧铁点位下的河床结构和局部水流方向彻底改变了!力量还在快速累积,它在重新寻找出路!”

一张泛黄发脆的纸页被迅速摊开在地。那是数年前河床测绘时留下的卧铁深度及位置详图。方清墨毫不犹豫地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泥土的气息,精准地在图上划过关键位置,同时迅速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江心位置的风向、水流的漩涡、浮沫堆积的走向……

周围几位老专家起初疑虑重重,但当他们顺着方清墨所指的几处卧铁传统埋设点和如今江心水流表现出来的剧烈异象一一对应时——湍急水流冲击后形成的巨大漩涡正诡异地出现在“飞沙堰”上游一处原本水流平稳的浅滩区,大量浑浊的浮沫在那里形成一个诡异的环形堆积带,这正是下方河床结构骤变、局部抬升导致急流受阻回旋的最直观反映!他们的眼神从焦灼、震惊,渐渐转为难以置信的明悟与释然——这不正是古法“卧铁”测水的精髓?“以金铁之身沉江河之心,随势感应淤积升降。其水深几何,冲力缓急,皆在铁入沙泥之深浅、承受水流冲击之姿态而显”。方清墨竟在没有任何现代精密仪器的时刻,只凭着对水流表象的瞬间洞察和对那几块沉没江心铁疙瘩所代表“势”的理解,用最简单纯粹的观察与直觉结合古老智慧,点破了这诡异数据的千古密码!

“闸控!优先保飞沙堰方向!减缓闸门开度!”最高指挥的命令疾如雷电传达下去。绞盘再次在沉重刺耳的摩擦声中开始艰难反转。原本疯狂倾斜的力量在扼住命门的调整下,开始艰难地寻找新的出口平衡点。浑浊的激流似乎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奔涌的水头在闸口处变得稍缓,那冲向宝瓶口的骇人洪峰终于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强行捏住了脖子,虽仍汹涌,但暴涨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

夕阳跌入连绵的山峦剪影,将巨大的暗红色熔金泼洒在浩瀚的岷江之上。奔腾的浊水此刻镀上了一层壮丽又悲怆的暖金色调,仿佛一条背负创伤而东流不辍的巨龙血脉在静静燃烧。残破的二王庙静静矗立在最后的余晖里,李冰父子冷峻的石像仿佛也在那夕阳熔金中增添了一分人间温度。

方清墨长久地伫立在那方曾刻记水则、如今却已大半埋入尘埃的古老残碑之旁。一阵江风带着湿冷的土腥味吹来,拂起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他凝望着江中那渐渐归于一种沉重有序流淌的巨流,目光深远,仿佛穿透千百年时空的烟尘,与那位曾在滔滔江水边持竹图、观水纹、定江神的一代蜀守,目光交汇于此落日熔金的瞬间。他嘴角微动,没有言语,只是缓缓伸出手掌,让那流淌过残碑脚迹、带着古老气息的最后几缕夕阳光流淌过自己的指缝,也流淌过脚下这见证了今日生息与智慧重现的石头沧桑断面。这沉默中,是对造化无情与人定胜天交融的深深致意。

不远处,一位穿着沾满泥浆胶鞋、裤管卷到膝盖的老农,正俯下身,用一根随手拾来的枯枝,小心翼翼地探向脚下刚刚被江水漫过、留下湿润印迹的地面小水洼。他浑浊的眼珠专注地盯着枯枝尖端浸润的深浅位置,皱纹深刻的脸上是一种千年积淀、从未失传的朴素智慧光泽。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也学着爷爷的样子,笨拙地将自己手中的小树枝伸向泥水里,奶声奶气地问:“阿爷,够深吗?能……能撑得下来吧?”老农粗糙的大手按在男孩带着汗意的后脑勺上,喉咙里滚动着干涩却笃定的回应:“深着嘞!看那天上的云……还有这水纹……”男孩懵懂却用力地点点头。

远方,奔流不息的长河托举着浑圆如轮的落日,正庄严地沉向大地。那轮巨大的红日,映照着浊浪翻涌的江面,也映照着江岸边残庙废墟上的石像、石碑,以及那一老一小蹲着测量水迹的剪影轮廓。一种沉甸甸的、足以抚平大震之创的宏大圆满感,笼罩在这片浴火重生的山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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