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流云锻火·奥运火炬·下(2008.04.12)(2/2)
年轻人莫发呆。老周沙哑的嗓音惊散回忆。老人布满褐斑的手正抚过淬火池边的冰棱,那些冰晶竟随着他掌纹蔓延,结成繁复的星图。李念墨注意到他小指戴着枚铜戒,戒面刻着的梵文与防空洞石壁某处刻痕如出一辙。
正午的汽笛声里,淬火池突然映出奇异光彩。李念墨望着池面浮动的光斑,忽然想起今晨广播里的新闻:梵蒂冈的谴责声明,巴黎街头抗议者焚烧的旗帜,还有汶川老家来信说竹林无端开花的异象。她摸出衣襟里焐热的钢笔,在图纸边角添了簇木樨,花瓣的数目暗合惊蛰后的雨天数。
小李,把西区的液氮阀......老周的话被突然炸裂的冰棱截断。防空洞顶坠落的冰碴中,李念墨看见老人耳后新结的痂,边缘泛着藏地紫草的颜色。三天前那些来技术指导的外宾,为首之人的指甲缝里就藏着这种药膏——阿妈在电话里说,这种紫草只会生在冈仁波齐的雪线之上。
抢修完毕已是日影西斜,李念墨靠着冷却塔啃冷馒头。暮色把淬火池染成琥珀色,那些未消散的气泡竟拼出外文字母,分明是今早《参考消息》上某国声明的缩写。她摸出鲁班锁轻轻转动,榫卯咬合的声响里,池面忽然凝出冰花,纹路正是今晨母亲信中画的祖宅方位图。
夜班工人踩着月光进来时,李念墨正往池中撒了把木樨干花。暗香浮动间,她看见老周站在监控盲区,将紫砂壶底贴在窗玻璃上。十里外新落成的五星酒店顶层,有红光随着这个动作明灭三次,像极了小时候在田埂上见过的狼眼。
墨哥,这淬火纹真俊。学徒工小满凑过来,指着火炬外壳上流转的银辉。李念墨轻笑,用钢笔帽蘸水在铁台上画了朵简笔木樨。年轻人不会知道,这些纹路里藏着罗布泊的风沙、阿妈在汶川老屋前种的桂树,还有父亲用算盘珠摆出的河洛数——每个数字都在守护即将穿越巴黎风雨的圣火。
子时的更漏声里,李念墨摸到工装内袋的算盘珠。这颗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檀木珠子,此刻正随着车间震颤抖动,仿佛感应着千里之外雪山之巅的经幡。防空洞顶渗下的月光忽然大盛,淬火池中未成型的火炬竟发出凤鸣般的清吟,惊得夜枭扑棱棱撞在锈蚀的排风扇上。
她最后看了眼老周留在工具台的茶渍,那摊水迹正在月光下缓缓舒展,渐渐化作喜马拉雅山脉的等高线图。图纸边的木樨花突然无风自动,落下两片花瓣,正巧盖住股市图里两个暴跌的节点。远处传来早班火车的汽笛,李念墨知道,当晨雾再次漫过野蔷薇时,这些淬着火纹的凤凰翎羽,将带着中原大地的晨霜与暮雪,在塞纳河畔绽出五千年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