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防汛站产房(1995.12.22)(1/2)
探照灯的光柱穿透防汛帐篷的塑料布,在产床前凝成游动的白鲸。方清墨攥着染血的被角,听见江水在警戒线外涨潮的声音,像千万匹绸缎在暗处裂开。她望着昏迷的李玄策沾满机油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年墨水河决堤时,他也是这般被泥水冲到她家老屋的屋檐下。
你总说咱们像防汛站的沙袋......她伸手碰了碰丈夫发烫的额头,指尖沾着的羊水在灯光下泛起珍珠母的光泽,九一年发大水,你抱着被冲散的变压器,硬是游过三个泄洪口来找我......
柴油发电机的轰鸣突然拔高,淹没了她后半句话。方清墨疼得弓起身子,看见接生器械在铁盘里折射出冰凉的弧光。那是李玄策在机床厂连夜打磨的产钳,此刻正浸泡在漂白粉与铁锈混杂的消毒液里。阵痛如潮水漫过堤坝,她恍惚看见二十三岁的李玄策站在齐腰深的洪流里,军装浸透成墨色,怀里抱着抢修用的铜线圈。
那时候你嘴唇都冻紫了,还说要用线圈给我绕个婚戒。方清墨的指甲陷进李玄策结痂的掌心,仿佛要抠进那年洪水褪去后,两人在泥浆里挖出的半截红绸——那是被冲垮的婚庆店遗物,后来成了女儿周岁时的襁褓。
帐篷外传来抢险队员奔跑的闷响,混着江堤渗水的滴答声。方清墨突然闻到熟悉的桐油味,是李玄策总揣在军大衣里的护身符。九三年冬汛,他们在泄洪闸值班室避寒,他用桐油给她揉冻疮的手,哼的正是此刻断断续续的东北童谣:月儿弯弯照九州,江里鲤鱼翻跟头......
你总说我像墨水河里的锦鲤。方清墨的眼泪砸在止血纱布上,晕开铁锈般的红。产钳相碰的金属声里,她看见九二年的防汛演习:李玄策在探照灯下焊接防汛桩,焊花溅在军装前襟烧出星子般的洞。那夜他捧着她的脸说,等洪水退了就在江滩种桃树,来年开花了就办酒席。
剧烈的宫缩让眼前的白炽灯炸成碎片。方清墨咬住发梢,尝到江水特有的腥甜。昏迷的李玄策忽然颤动睫毛,沾着机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产床边缘划动,像在复刻当年抢修泄洪阀时的动作。助产士举着机床厂特制的脐带剪靠近时,方清墨突然看清剪柄上刻着1991.7.23——正是他们初遇那天的日期。
孩子就叫念墨......她望着丈夫军靴底凝结的江泥,那些褐色的颗粒里还裹着墨水河特有的青黑色藻类,要让他记得,九五年冬至夜,他爹用防汛探照灯给产房打光......
新生儿的啼哭刺破雨幕的刹那,柴油机突然熄火。方清墨在骤然的黑暗中摸索到李玄策滚烫的胸膛,他的心跳隔着军装贴在她掌心,如同当年两人蜷在抢险艇底躲避风浪时的频率。止血纱布的咸涩涌进鼻腔时,她听见丈夫沙哑的哼唱混着江风灌进帐篷:......鲤鱼要跳龙门去,留下鳞片做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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