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榆钱香-铜铃咽·下(2/2)
铜爵再次注满,酒液表面浮起细碎冰晶。李玄策看见二十五岁的二伯趴在坑道里,就着炮弹爆炸的闪光抄录《战争与和平》。他的钢笔尖冻在瓶口,便咬破手指用血水书写,最后昏倒在油印机旁,怀里还抱着刚印好的《坑道快报》。
有次演出到半途断粮,二伯拆了《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海报熬面糊。李玄林突然大笑,震得房梁落下积尘,他说海报上的坦克钢灰色正配炒面,就是朱可夫元帅的眼神老往粥里掉......
月光忽然暗了一瞬。李念墨怀里的三花猫突然窜上供桌,撞翻了盛酒的青瓷碗。酒液蜿蜒流过桌缝,恰浸润了某张信笺的落款——1953年7月26日,于开城。那个停战前夜,二伯正在板门店用口琴吹奏《平壤之夜》,琴声里混着三十里外炮弹的闷响。
启明星亮起时,李玄策忽然走向西厢房。榆木柜最深处,藏着二伯转业时赠他的冻土豆项链——用美军炮弹引信改造的吊坠里,封存着长津湖的雪粒。
铜铃又响,带着奇异的震颤频率。铁盒中飘出最后一张信纸,正落在李念墨的发辫上。女童就着晨光轻声念诵:今晨在交通壕拾得枫叶一片,忽忆故园霜色......
三个哥哥的酒杯同时顿住。1952年深秋的那个午后,二伯就是在这样的枫叶上写下绝笔诗,将叶片塞进准备发起冲锋的战士口袋。那颗子弹最终击穿了诗稿,却恰被铜制烟盒挡了弹道。
其实当年拼酒......三哥突然嗤笑,缺了半边的耳垂在曦光中发亮,二伯悄悄给你的酒爵抹了醒酒膏。不然你以为能撑过三哥那坛高梁烧......
笑声惊飞梁间雨燕。二十年前的月光重新洒落:十九岁的李玄策醉倒在晒谷场,怀里紧抱着二伯的蓝皮本,封底烫金的五角星抵着他砰砰作响的心脏。那时谁也没注意,老梨树的断枝处正萌发赤色新芽,像极了二伯笔记本里夹着的上甘岭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