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图书馆窗格的春分线(1991春分)(1/2)
春分当日的雨丝斜切过图书馆玻璃时,李玄策正在三楼社科库抄写第十七份《毕业生分配志愿表》。复写纸洇出的蓝墨水渗进掌纹,在他虎口处积成片微型渤海湾——那是赵小满老家天津港的位置。窗外老槐树的新芽在雨帘中颤动,像无数悬在命运细丝上的惊叹号。
周卫国突然踹开木门闯进来,军绿挎包在肋下晃荡成钟摆:“教务处开始盖章了!”他帆布鞋底粘着的碎槐叶扑簌簌落在目录柜阴影里,惊醒了某位打盹的女生。李玄策慌忙把复写纸塞进《热处理工艺》书脊,纸边残留的蜡痕蹭在扉页借阅卡上——1991年3月21日,蝴蝶结女生的名字正卡在借还日期栏的裂缝里。
走廊尽头飘来油墨味。三十七张志愿表平铺在教务处的水泥地上,宛若等待检阅的方阵。赵小满蹲在墙角用天津麻花蘸印泥,油酥碎渣在“服从分配”的红色公章旁炸开金色涟漪。“得让领导瞧见咱的诚意。”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芝麻粒顺着指纹滚进皖北籍学生的表格栏。王铁柱的东北口音在楼梯间炸响:“俺爹拍电报了,哈尔滨轴承厂能给个集体户口!”他军大衣襟上沾着松针,那是昨夜拆读电报时从信封夹层掉落的林场馈赠。
蝴蝶结女生抱着晒霉的旧书穿过人群。她枣红毛衣的袖口沾着蜡染社的靛青,发辫随步伐轻扫过李玄策的后颈。那本《液压传动》突然从她臂弯滑落,书页间飘出的蜡染书签恰好落在他鞋面——并蒂莲的蓝紫色花瓣上,有人用银线绣出图书馆窗格的经纬度。
傍晚的宿舍走廊成了情报交换站。周卫国用游标卡尺丈量每张志愿表的油墨厚度,尼龙手套在表格栏摩擦出窸窣的响。赵小满的天津麻花成了硬通货,半根麻花能换到五分钟的教务处排队位。王铁柱的搪瓷缸总在深夜响起,哈尔滨女友寄来的红肠在沸水里翻滚,油脂渗透三层信纸,在他枕巾上印出松花江的支流图谱。
李玄策的蓝皮日记本里夹着张蜡染布片。那是上周替蝴蝶结女生修补教材时,从她《金属工艺学》书页间滑落的残片。布角绣着半阙《卜算子》,针脚在“君住长江头”的“头”字打了个死结。此刻他正用松香修补布片裂痕,树脂在烛火下融成琥珀色的淮河,蜿蜒着漫过李之仪的词句。
春分后第七天,紫藤花在图书馆西墙暴发成紫色瀑布。蝴蝶结女生突然出现在借阅台,她递还的《机械制图》里夹着半张电影票——1989年版《红楼梦》宝黛共读西厢的场次,副券齿孔间卡着片茉莉花瓣。李玄策的借书证在掌心汗湿成咸涩的湖,证件照上的钢印突然变得锋利,割破了他佯装镇定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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