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代数与咸菜缸(1986年冬)(1/2)
期末统考的铅印卷子散发着油墨腥气,李玄策在考场嗅到前排女生发梢的樟脑味。他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出圆斑,突然想起这是月竹去年寄来的防蛀药丸气味——那些褐色小球此刻正躺在他铁皮文具盒的夹层里,与三枚生锈的图钉为伴。
数学教研组破天荒装了暖气片,老周把复写纸烤在铁管上。李玄策帮忙誊写模拟卷时,油印滚筒碾过的声响让他想起母亲腌咸菜的陶缸。当已知二次函数f(x)的字样在蜡纸上显现,他竟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处画出个咸菜缸剖面图,缸沿裂纹的弧度恰好与抛物线顶点重合。
王建军搬到了教室后排。他的棉袄肘部绽出灰败的棉絮,像极了黑板上没擦干净的椭圆轨迹。李玄策在课桌缝里发现半张判决书复印件,皱褶处有泪痕晕开的蓝墨水,把挪用公款挪字泡胀成个问号。晚自习后他偷偷往王建军抽屉塞了半瓶辣酱,玻璃瓶上贴着的数学竞赛训练题标签,在月光下泛着红油的光泽。
物理实验室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李玄策在示波器上看到了类似江浪的波形。他调试线圈时,裤袋里那枚弟弟留下的铜纽扣突然滚落,在木地板上画出道余弦曲线。指导老师扶了扶眼镜:李同学,你的实验数据怎么和长江水文记录有关联?窗外飘进几片雪花,落在示波器屏幕时,他恍惚看见1983年那个夏至——弟弟的衣扣正是被同样的浪花拍落在礁石缝里。
寒假补课的第一天,校长拎着煤油炉来教室煮面条。李玄策在蒸汽里辨认着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图,忽然听见王建军吸鼻子的声音。装辣酱的玻璃瓶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课桌里,瓶底沉着张字条:别可怜我。字迹被辣椒油浸透,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条挣扎的蚯蚓。
宿舍水管冻裂的清晨,李玄策用搪瓷缸接屋檐冰棱洗漱。冰碴划破嘴角时,他尝到了铁锈味的血丝。这让他想起父亲为他送行前咳在搪瓷盆里的血痰,那些暗红色液体凝结后的纹路,竟与此刻窗玻璃上的冰裂纹惊人相似。上铺的赵卫国突然摔碎体温计,水银珠在水泥地上滚成等差数列,宿管老师用笤帚追扫时,扫帚划出的弧线正切着门框的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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