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寻梦男孩(二十九)(1/2)
二十九
离家的那天清晨,秋风刚漫过开县的稻田,稻穗的金浪就顺着九岭山的坡地滚向远方。邓鑫元攥着二哥刚领的半月工资——28.5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钻进县城长途汽车站那辆绿皮客车时,裤脚还沾着田埂上的黄泥巴,那是今早帮母亲割稻子蹭上的,来不及清理就匆匆赶来车站。
客车的发动机“突突”喘着气,像头年迈的老牛。邓鑫元找到自己的2号座位,刚坐下就倒吸一口凉气——座位正架在发动机盖上,铁皮被晒了一早上,烫得能烙饼。后背贴上去的瞬间,像着了火似的,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粗布衬衫上洇出深色的印子,蜿蜒着从后腰蔓延到衣角,像幅潦草的地图。前排座位的靠背磨出个破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棕褐色棉絮,随着车身的摇晃轻轻颤动,活像一只呼吸的肺。
“鑫元,裤腰里的钱可得揣牢了,那是你一年的学费。”母亲凌晨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她特意把邓鑫元的旧内裤缝了个暗兜,把500元学费和生活费仔细裹在蓝布手绢里,塞进暗兜里。邓鑫元下意识摸了摸腰侧,那沓钞票硌得皮肤发疼,纸币边缘被汗水浸得软塌塌的,混着棉布的气息,竟有种踏实的腥甜。帆布包里的十个煮鸡蛋是母亲天没亮就烧火煮的,此刻在闷热的车厢里渐渐散出酸气,蛋黄的腥味顺着包缝钻出来,他却舍不得扔——这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干粮,小妹今早扒着门框,看着他往包里装鸡蛋时,口水都快流到衣襟上了,却没敢开口要一个。
客车摇摇晃晃驶出县城,刚拐过路口,司机猛地踩了脚油门,车厢里的人集体往前栽。邓鑫元的帆布包“咚”地撞在前排座椅上,鸡蛋在里面“咕噜咕噜”滚了半圈。他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把包抱在怀里,指尖透过粗布摸到蛋壳的冰凉,心里突然发紧——这十个鸡蛋,是母亲从母鸡窝里攒了半个月的,每天都数着个数,原本打算攒够了换盐吃,现在却全给了他。
土路颠簸得像在筛糠,车身左摇右晃,车窗外的田埂、树木、电线杆都在往后退,退成模糊的色块。邓鑫元扒着车窗往外看,心里又热又慌。这是他头回出远门,375公里外的省城,藏着他寒窗十年的梦——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考大学本身,是考大学能换来的“商品粮”户口。大哥在一煤厂当临时工,干了五年还是农业户口,每次领粮票都要托熟人帮忙,看别人脸色;父亲一辈子没离开过县坝村,面朝黄土背朝天,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能出个吃公家饭的,不用再靠天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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