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寻梦男孩 > 第6章 寻梦男孩(六)

第6章 寻梦男孩(六)(1/2)

目录

1986年冬初的风裹着石灰粉,在正坝区中学校园里打旋。劳动课上,邓鑫元背着竹背篼捡石头,刚弯腰捡起一块青石板,就听见石灰窑方向传来奇怪的调子——不是山里人常唱的山歌,词句拗口难懂,却带着一种起伏的韵律,像课本里说的“外国歌谣”。

他直起身循声望去,只见窑门口蹲着个老头:穿一件洗得发亮的白西装,肘部磨出了黑黢黢的污渍,却依旧系着条褪色的蓝领带,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头发花白得像堆乱草,沾着草屑和灰尘,脸上却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蒙着层灰,可后面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那是陈博士。”朱建军扛着锄头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会说好几国话,还是从美国回来的呢!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话音刚落,老头像是听见了,突然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牙缝里还沾着点玉米面。他没起身,只是拍了拍膝盖上的石灰,突然开口:“你们……在学英语?”普通话带着点奇怪的腔调,却咬字清晰,“我教你们一句:Knowledge is power.”

邓鑫元愣住了——这是英语课本第一单元的句子,他对着拼音念了三天,还是绕不明白发音。可老头像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半截粉笔,起身走到窑壁的青石上,一笔一画写下那行英文。粉笔划过石头的“吱呀”声里,字母工整有力,横平竖直,和他邋遢的外表格格不入,倒像极了课本里的印刷体。

“博士本姓陈,家住内鼓坪!”写完,老头突然背过手,在窑前踱着步,声音越提越高,带着点唱山歌的调子,“留学到美国,回国欲展能!谁知……谁知命难平哟!”唱到最后一句,他猛地顿住,盯着窑里的火光发呆,眼神里的亮意突然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陈博士又来啦!”路过的语文老师笑着打招呼,手里还递过去半个玉米饼。老头接过饼,没说谢谢,就蹲在地上啃起来,饼渣掉在西装上也不在意。邓鑫元后来才从老师嘴里听说,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竟是新中国第一批留美博士,学的是航空工程,当年回国时还受过周总理的接见。可偏偏赶上特殊年代,家里的地主成分让他成了“改造对象”,后来谈了三年的对象又突然和别人结婚,双重打击下,他就得了间歇性精神病,从大城市回到家乡,靠捡垃圾、吃剩饭过活。

从那天起,邓鑫元总能在校园里撞见陈博士。有时是在教室后窗,他扒着窗沿偷偷看老师讲课,嘴里念念有词,偶尔蹦出几个外语单词,吓得窗边的同学赶紧缩回头;有时是在蒸饭房门口,他守在泔水桶旁,等学生们丢弃剩饭,要是有人递给他半个馒头,他会立刻站直身子,鞠个不伦不类的躬,用英语说“thank you”;更多时候,他还是待在石灰窑边,要么对着火光发呆,要么在地上用石子写外语,写满一片就用脚擦掉,像在藏什么宝贝。

有次英语课,老师让翻译“我爱我的祖国”,邓鑫元刚站起来,脑子里还在琢磨“祖国”的英文怎么拼,就听见窗外传来清晰的声音:“I love y untry.”发音标准得像收音机里的播音员,连语调都带着饱满的情绪。全班同学都愣住了,英语老师也停下手里的粉笔,往窗外看——陈博士正站在水渠边,穿着那件发亮的白西装,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正经的老师在纠正错误。等大家跑出教室,只看见他沿着水渠边的小路走远了,背影晃晃悠悠,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外语曲调,风把歌词吹得七零八落,却能听出几分悲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