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鹊桥之蠹(2/2)
“喝了这坛酒吧。”吕不韦打开酒坛,“醉忘忧,能让人忘了烦心事。”酒香扑面而来,混着河风里的豆渣味,竟有些甜腻。牛郎盯着坛口的涟漪,忽然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极了当年在桃林弯腰嫁接的模样,只是鬓角已添霜色。
酒液下肚的瞬间,鹊桥的石栏发出细微的脆响。吕不韦看着牛郎醉倒的身影,从袖中摸出左小右今早送来的地契——天河东岸五万亩良田,正是用大桥的回扣买的。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正是太白院长默许左小右改账的时辰。
牛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今早替织女修补绣鞋时沾上的丝线碎屑。桥下的豆渣水泛着腥臭,他忽然想起织女在人间推磨的模样,磨盘转动间,雪白的豆浆顺着木纹淌进瓦盆,孩子趴在旁边偷喝,嘴角沾着豆渣笑出小梨涡。可如今这桥下的“豆浆”,混着的却是无数百姓的血泪。
左小右的脸在记忆里忽明忽暗。当年在学院,那家伙总穿着簇新的云纹道袍,连给蟠桃剪枝都要雇人代劳。自己和吕不韦顶着烈日嫁接三个月,换来的评语是“根基扎实”,而左小右不过在嫁接术里掺了点魔界的速生粉,就被夸作“天赋异禀”。现在想来,那些提前成熟的蟠桃,怕不是用阴诡手段催出来的——就像这用豆渣水砌的桥基,表面光鲜,内里早被虫蛀空了。
吕不韦的话像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拉锯。“天庭的神仙寿元十万年”,可人间百姓呢?他们用一辈子积蓄换来的过桥钱,却要养肥这些蛀虫的私囊。他又想起那名暴毙的工程总监,临死前攥着他的袖口,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豆渣——那分明是在暗示桥基的猫腻。
酒坛的香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牛郎忽然想起,左小右曾送过他一盒“养颜丹”,说是给织女补身子的,后来才知道,那丹药里掺了能让人魂不守舍的迷药。此刻坛中酒液的甜腻,像极了当年那丹药的味道。他望着吕不韦袖口露出的金柜坊徽章,忽然明白: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局外人,蟠桃林的苦工是局,鹊桥的工程是局,就连织女被请来奠基,都是他们用来钓他上钩的饵。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夜鸟。牛郎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人间见过的流星。老人们说,每颗流星都是神仙的悔悟,可他从来不信。此刻却盼着能有颗流星坠落,劈开这漫天的迷雾,让他看清该走的路。是该像吕不韦说的,用三百万天元换家人安稳,还是该拼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守住心中的道?
酒坛在掌心发烫,他忽然想起织女常说的话:“日子苦点不怕,就怕心黑了。”孩子的啼哭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是去年七夕,他隔着天河望见的场景——织女抱着孩子站在鹊桥这头,孩子伸手要摘他胸前的腰牌,眼里映着银河的星光。他低头看着掌中的酒坛,坛底沉着几粒黑色的药渣,像极了左小右眼中的阴狠。
终于,牛郎猛地推开酒坛。坛口的酒液泼在桥栏上,发出“滋啦”的声响——那是被豆渣水腐蚀的石料在抗议。他扯下腰间的腰牌,用尽全力朝河里扔去。玉牌划破夜空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左小右惊愕的脸,看见吕不韦攥着地契的手在发抖,更看见织女抱着孩子站在云端,朝他露出欣慰的笑。
天河的风卷起他的衣摆,他摸出袖中的账本残页,“左小右”三个字在月光下狰狞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