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舟不是舟(1/2)
霜降后第十日,旧京晨雾。
雾从护城河面升起,先白,后灰,最后竟泛出微苦的黄,像有人把天津港那团未散的火,隔空拖回来,塞进水里重新煮。
沈清禾立在正阳门箭楼残垛,一身素衣,鬓边那枝枯忍冬,被夜露浸得发软,梢头却倔强地翘着,像一柄不肯入鞘的尾刃。
她手里握一只空铜铃——铃壳裂口早被锉平,铃舌却重新装回,用的是“雪姬”最后一根胎毛,黑而软,敲在铜壁,声音哑得似幼犬初啼,像替谁报更,又像替谁哭丧。
脚下,城门洞开,进出者寥寥,皆青布蒙面,腰系细麻绳,绳尾缀忍冬叶,叶背朱砂箭头,一致指北——指城墙根,指老豆汁摊,指那株新栽的忍冬。
更鼓未响,雾先响——雾里传来“嚓嚓”铁锹声,声音被湿气压得低而钝,像有人在给大地搔痒,痒里带疼,疼里带痒。
沈清禾循声下楼,足尖点地,落地无声,却被自己的影子绊了一下——影被雾拉得极长,像一条不肯回头的河,河尽头,站着沈怀瑾,仍拄忍冬木杖,杖头那朵半开花,被雾打湿,花瓣垂成檐角,却固执地不落。
“坑挖好了。”
沈怀瑾嗓音比十日前更哑,却更稳,像给坟场打更的锣,终于找到正确的节拍。
他只说一句,转身,雾自动分缝,缝后,是旧京残墙,墙根处,新土翻出,土色深褐,带豆汁酸,带血腥,带硝苦,像把七年前那口混合了父母血与忍冬苦的泥,重新翻晒,重新埋人。
城墙根,老豆汁摊原址。
摊早无,灶早冷,只剩半块青石板,板面裂“人”字纹,纹里嵌干枯忍冬叶,叶背朱砂箭头,仍指向“人”字中心——那里,新土成坑,坑长七尺,宽三尺,深却仅及膝,像给孩童挖的眠床,又像给成人留的归巢。
坑沿,排着五只狼青幼崽,十日前尚蜷,今日已能立耳,耳尖分别被点了一粒朱砂,色如旧星,像五粒被重新安回夜空的星子,却再找不到原来的星座。
幼崽后,哑婆踞坐,铜皮豆汁壶倒扣,壶嘴插半截白蜡烛,烛火被雾压得低而扁,像一粒将熄未熄的豆,豆光映她脸上三道褶,褶里嵌土屑,像谁用黑笔给岁月补的色。
她膝上横一只空药匣,匣面刻“雪姬”二字,字是沈清墨用匕首划的,划得极浅,却划得极重,重到匣内骨灰再也渗不出一丝苦香。
沈清禾走到坑沿,蹲身,指尖在“人”字裂缝里一拂——拂出极轻“沙”声,像七年前父亲把第一碗豆汁递给她时,碗底擦过石桌的声。
她抬眼,看哑婆,哑婆抬手,比“三十六”——三十六具童体,三十六朵忍冬,三十六粒朱砂,一并埋于此,亦或—— 一并从此处,重新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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