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大势(2/2)
段无咎缓缓转过身,素白的袍袖被风鼓荡,如同两面无声的战旗。他没有立刻回应沐清风请战的灼灼目光,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重新落回那张描绘着破碎山河的巨幅舆图。指尖再次点向那片代表金国、被特意用浓墨重彩渲染过的黑色区域,声音沉凝,如同在剖析一幅关乎天下兴亡的棋局:
“金国……”他的指尖划过代表东北苦寒之地起伏的山脉轮廓,“黑山白水,苦寒砺骨。其主完颜阿骨打,枭雄也。女真诸部,剽悍绝伦,天生煞气。”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仿佛穿透了地图的束缚,直视着那些传闻中力大无穷、周身缠绕黑色煞气的女真勇士,“其兵,以‘铁浮屠’为锋镝,人马皆裹重甲,刀箭难伤,冲锋陷阵,如墙而进,摧城拔寨,无坚不摧!三千破契丹五万铁林军,绝非虚言!‘拐子马’两翼策应,轻捷如风,掠阵割喉,迅疾如电!‘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此非虚言恫吓,乃尸山血海铸就的战绩!”
他的指尖重重压在舆图上代表金国心脏的位置:“举国皆兵,牧则为民,战则为卒!控弦之士,不下三十万!兵锋之盛,如燎原野火!其志……在吞并天下!”字字如冰钉,敲在每个人心头。
目光南移,落在那片杏黄色的、富庶却伤痕累累的疆域——“赵宋”。
“大宋……”段无咎的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繁华都市——汴梁、临安、成都府……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与洞彻的悲悯,“拥万里膏腴之地,亿万生民之众,文华鼎盛,富甲寰宇。”他的指尖划过代表运河的蓝色细线,勾勒出庞大的财富脉络,“岁入亿万,商贾云集,丝绸如云,瓷器似雪,茶盐之利,冠绝天下。然其弊,亦在‘富’字之上!”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风刮过冰面:“军制败坏,冗兵百万!禁军空额,厢军羸弱!西军稍强,然久戍疲惫,且困于庙堂掣肘!将领升迁,首重逢迎上意,次及贿赂钻营,沙场勇略,反在末流!”他指尖重重敲在汴梁的位置,“中枢昏聩,畏敌如虎!帝王怯懦,宰执无能!外患当前,不思整军经武,唯知割地赔款,纳币求和!以钱帛买苟安,饮鸩止渴!更兼苛捐杂税,民怨沸腾!所谓‘花石纲’、‘生辰纲’,敲骨吸髓!此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庞然大物,实则……”他微微一顿,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泥足!”
最后,他的指尖轻轻点向地图西南一隅,那片被苍山洱海温柔环抱、用靛蓝色精细勾勒的区域——“大理”。
“而我大理……”段无咎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归属感,低沉而坚定,“国小民寡,偏居一隅。然,”他指尖划过舆图上那条从西域、吐蕃高原贯穿而下、直至大理城的粗壮青线——新修的官道,“山川险固,栈道通衢!国主仁厚,民心可用。更赖诸位同心戮力,”他的目光扫过沐清风、鲁墨、钱通,“农有寒铁新犁,深耕增产,仓廪渐丰!”指尖敲向洱海上的舰船符号,“工有利器精械,五行火箭、铁甲舰船,锋芒初露!”指尖最终落回那斗雪盐之上。
“商有盐茶铁器,行销四方,财源广进!更有‘苍洱军’十万!”一万天龙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鸣的铿锵,“募良家子而成,沐将军,”他看向沐清风,“依古法,融新技,严训三载!令行禁止,甲坚兵利!非宋之冗兵,非金之蛮勇,乃——守土护民、开疆拓土之劲旅!”
他猛地转身,袍袖带起一股劲风,再次面对那波澜壮阔却又危机四伏的舆图。洱海的粼粼波光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惊涛正在酝酿。
“金国如燎原烈焰,吞噬北疆,其势难挡,锋芒直指宋之腹心!” “辽国似垂暮病虎,爪牙犹利(皮室军尚在),然脏腑已朽(属国离心),困兽犹斗,贪噬宋之血肉以苟延残喘!” “大宋若倾覆之厦,根基朽烂(军政糜烂),支柱崩摧(三镇割辽),虽竭力支撑(乞辽兵),覆亡只在旦夕之间!一旦汴梁有失,金、辽必将瓜分其尸骸,届时我大理……” 段无咎的声音陡然一顿,如同利剑悬于半空。整个政事堂的空气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