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鱼入大海,龙困浅滩(1/2)
大业十一年,岁在乙亥,对于匍匐在大隋王朝最后的余晖下的亿万黎庶而言,是浸透了血泪与绝望的一年。连年的征伐、无休止的徭役、层叠不穷的苛捐杂税,早已榨干了民间的最后一丝膏血。户口逃亡者十之五六,荒野白骨累累,而啸聚山林的“盗贼”则如雨后的蝗虫,剿之不尽,扑之复起。面对这糜烂至极、几乎失控的局势,深居九重的隋帝杨广,非但没有反思绥靖,反而下达了一道堪称荒谬的诏令:强制百姓尽数迁入城内居住,田地就近分配,并要求自郡县以至驿亭、村坞,皆需修筑城堡,试图以这种坚壁清野、画地为牢的方式,来禁锢已然沸腾的民怨,维系那摇摇欲坠的统治。这道诏令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无数本就艰难求生的家庭,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烽火反而在更为广阔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上谷,贼帅王须拔悍然自称“漫天王”,立国号“燕”,公然与隋室分庭抗礼;魏刀儿则号“历山飞”,部众拥十余万,北连突厥以为奥援,南寇燕赵之地,铁蹄所至,州县震恐。卢明月再度聚拢十万之众,寇掠陈、汝,声势复炽。而在城父,一个名叫朱粲的小小县佐史,因罪亡命,竟也聚众起事,自称“迦楼罗王”,其部众号“可达寒贼”,凶残暴虐尤甚,转掠荆、沔及山南诸郡县,所过之处,竟行屠灭之策,鸡犬不留,唯余白地,其行径令人发指。大隋的版图之上,已是千疮百孔,烽烟四起。
然而,对于志得意满、仍沉浸在“四夷宾服”幻梦中的杨广而言,大业十一年,更是其帝王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的一年。
八月,杨广不顾国内糜烂,再次巡游北塞,意图向突厥展示天朝威仪。初八,行驾正逶迤于塞外雄浑而苍凉的山川之间,一场巨大的危机骤然降临,突厥始毕可汗亲率骑兵数十万,如草原上骤起的风暴,意图突袭天子车驾!幸得嫁与突厥的隋室宗女义成公主,心向故国,冒险抢先遣使告变。
十二日,惊惶失措的车驾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驰入雁门郡城。十三日,突厥铁骑便如乌云压城,将雁门围得水泄不通。城中君臣上下,惶怖不可终日,匆忙间拆毁民屋以充守御之具。雁门城中兵民十五万,存粮仅能支撑二十日。更可怕的是,雁门郡所属四十一座城池,在突厥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竟被接连攻陷三十九座,唯余雁门、崞县(由齐王杨暕率后军驻守)苦苦支撑。
突厥集中兵力,对雁门发起一波猛似一波的急攻,流矢甚至射到了杨广的御座之前!这位平素威严莫测、刚愎自用的帝王,此刻竟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幼子赵王杨杲失声痛哭,双目尽肿,哪还有半分天子气度?
危难之际,群臣意见纷纭。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劝皇帝挑选数千精锐骑兵,冒险溃围而出;纳言苏威则坚决反对:“据城坚守,我方尚有余力;轻骑突围,正是突厥所长。陛下乃万乘之尊,岂可轻蹈险地!”民部尚书樊子盖也泣血劝谏:“陛下若乘危侥幸,一旦狼狈失据,追悔何及!不如据坚城以挫其锐气,同时坐镇征调四方兵马入援。陛下若能亲抚将士,明告不再征讨高丽,并厚悬赏格,必能人人自奋,何愁危局不解!”
内史侍郎萧瑀(皇后萧氏之弟)更是献上关键之策:“突厥习俗,可贺敦(可汗之妻,此处指义成公主)可参与军谋。义成公主既以帝女身份和亲,必依仗大国为援。若遣一使者告知困境,即便无益,也无大损。再者,将士们此刻最担忧的,是陛下脱困之后,又会重启辽东之役。若陛下能明发诏书,宣告赦免高丽、专讨突厥,则众心安定,必能人自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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