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锋刃遥指寒门士(2/2)
“大将军钧令”五字,如重锤般狠狠敲在阿罗心上,她腿一软,几乎瘫软在地。就连那两名随从的眼神也微微一动,显示出这五个字所蕴含的分量。陆昶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伸手稳稳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筒。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竹筒表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来自千里之外姑孰西府的巨大能量和冰冷杀意。
使者依旧没有下马的意思,似乎不愿在这简陋之处多停留片刻,也更像是要保持这种居高临下的威慑姿态。他示意陆昶当场拆阅。陆昶平稳地揭开那坚硬的、带有虎头纹路的火漆,取出筒内一卷质地略厚的帛书。帛书展开,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银钩铁画,透着一股沙场特有的凌厉气息,显然是出自西府核心文吏乃至郗超本人之手。而内容,更是尖锐如刀,刀刀直指要害,仿佛不是询问,而是审判:
“一问:大将军欲迁都洛阳,光复旧京,祭告陵庙,此乃彰显朝廷决死之志、振奋天下忠义之壮举!郎君却力主固本,言江东乃根基所在,暂不宜动。然中原遗民,日日南望王师,泣血胡尘!若依郎君之策,固本积粮需十载,岂非坐视万千同胞尽遭屠戮蹂躏,寒尽天下仁人志士之心?此岂是仁者所为?郎君之论,莫非实为畏战托词,只求偏安自保,苟全性命于江东?”(此问直指道德高地,以天下大义相压,斥其怯懦自私,极为凶险。)
“二问:郎君建言‘联诸胡以制诸胡’,然胡虏狼子野心,素无信义!鲜卑、氐、羌,彼此攻伐不休,今日联之,明日便可反噬!汉末旧事,犹在眼前!郎君有何万全之策,可保联胡不成资敌?若无十足把握,此策岂非误国妄言,陷北伐大业于险境?”(此问质疑策略可行性,以历史教训为据,逼其拿出不可能存在的“万全之策”,否则便是空谈误国。)
“三问:”使者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前鼓响,目光如淬毒的利刃般直刺陆昶,吐出最致命、最诛心的一问,“江东门阀,盘根错节,往往只顾家世私利,罔顾国恩,此乃北伐大业最大之掣肘!郎君出身吴郡陆氏,亦属江东旧姓,如今又胸怀经世之志,欲展抱负。请问计将安出?莫非…是欲助大将军,革除积弊,扫清这些壅塞政令、蠹蚀国本的世家蠹虫不成?!”(此问乃绝杀之局,直接将陆昶置于江东门阀的对立面,更是逼其表态站队,无论承认与否,皆后患无穷。承认,则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否认,则显其虚伪或无力,更可能触怒桓温。)
三个问题,一环扣一环,一问比一问狠辣,如同三支连环弩箭,携着姑孰西府的赫赫权势与冰冷杀意,劈头盖脸地压向那孤立于院中的青衣少年。院内空气瞬间凝固得如同铁板,阿罗在远处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恐,连呼吸都已忘记。那两名铁塔般的随从,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之上,眼神锐利地锁定着陆昶,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所有压力,如山崩海啸般,尽数压向那看似单薄的身影。这已非简单的考教,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志与智慧的碾压,是西府这头庞然巨兽,对一只意外闯入视野的蝼蚁,投下的第一抹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