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章 000805(2/2)
去年秋天,她到底还是躺下了。我赶回去时,她已经很虚弱,靠在床头,瘦得像一把干柴。屋子里有股散不去的药味。她看见我,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枯瘦的手在枕头边摸索。我娘低声说:“找你那烟枪呢?在这儿。”说着从柜顶上取下来,递到她手里。
她握住了,那紫竹的杆儿衬得她的手更显枯槁。她把烟枪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地闻了闻,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满足、近乎安详的神情。她没有点火,医生早就严令禁止了。她就那么握着,一遍遍地摩挲那温润的烟锅,像抚摸一个老朋友的脊背。
“老了,抽不动喽……”她叹息般地说,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那杆烟枪,那辛辣的旱烟,对她来说,早已不只是解乏的物事。那是她七十多年风霜雨雪的见证,是她沉默的伴侣,是她对抗漫长孤寂和生命重负的武器,是她全部坚硬而又柔软的人生。
她没有再抽一口。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她安静地走了。收拾遗物时,我爹拿起那杆烟枪,看了看,递给了我:“你奶交代的,给你留个念想。”
我接过来。紫竹杆温凉,黄铜烟锅沉甸甸的。我把它凑近鼻端,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我奶的味道。那味道穿过时光的烟雾,瞬间击中了我。屋外,老槐树的叶子正一片片落下,那个坐在青石板上吞云吐雾的老人,再也不见了。只有这杆沉默的“老伙计”,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