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猎人的心跳弹道(2/2)
目标区的三个钢铁掩体呈品字形排列,每隔三十秒,液压装置就会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掩体钢板随之平移。傣鬼数着第七次开合的声响,十字准星在第二个掩体的观察孔上锁定了零点三秒——那个涂着荧光标记的模拟人头靶刚刚露出三分之一。他调整呼吸,让胸腔的起伏与风速频率同步,食指第一节指腹贴在扳机上,感受着防滑纹与皮肤的摩擦质感。我盯着热成像仪,指尖在键盘上无声计算着弹道,忽然瞥见他枪托上的图腾在雪光中微微发亮,像某种古老的守护。
\"右后方200米,热成像有三个移动热源!\"我的声音突然紧绷,拇指在热成像仪上快速切换倍率,\"装备制式雪地靴,间距1.2米,呈战术搜索队形!\"雪林间,探照灯的光带扫出雪白的弧线,像巨蟒在黑暗中吐信。距离射击区还有150米,他们正以每分钟80米的速度接近,靴底碾碎新雪的脆响混着陈雪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看见傣鬼的睫毛几乎不动,准星却像焊在目标上,突然意识到他早就算好了倒木区的屏障——那条天然的弧线,会让巡逻队偏离射击区17米。
\"修正量1.2密位,左偏半码。\"他的声音像冻结的金属,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立刻在弹道计算机上输入数据,目镜里的气象参数疯狂跳动,却在他开口的瞬间全部归位。当掩体钢板第21次滑动的瞬间,模拟人头靶完全暴露在视野中。他的心跳恰好落在两次呼吸的间隙,这是他父亲教他的\"猎人时刻\"——人与枪、与风雪、与这片凝固的时间,终于达成某种神秘的共振。
扳机在他食指下匀速下压,0.5毫米的预压行程后,阻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嗒\"轻响。子弹出膛的刹那,我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微震,像老友的轻轻一叩。0.3秒后,探照灯的光带终于扫过我们潜伏的区域,雪白的光晕里,模拟人头靶的荧光标记应声爆裂。弹道轨迹在光束中划出一道近乎隐形的细线,精准避开了所有光源——原来他早就计算了灯源角度,连探照灯抬起的弧度都没放过。
巡逻队的靴底在积雪上碾出的碎响突然中断在百米之外,十二只裹着防滑链的鞋底同时定在结冰的倒木旁。我从热成像仪里看见三个光斑组成的三角阵型骤然收缩,探照灯的光锥在雪地上划出慌乱的弧线——他们在寻找子弹出膛的尾音,却不知道那声闷响早已被西伯利亚的狂风揉碎在鄂毕河的冰裂声里。
傣鬼的狙击步枪已在三秒内完成分解,碳纤维枪管与木质枪托在他掌心相扣时,指腹恰好触到猎鹰图腾喙部的凹陷——那是父亲用猎刀刻下的第一笔纹路。掌心的汗渍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里洇开,像春雪融化般渗进图腾表面的冰壳,龟裂纹隙间突然浮出湿润的木色,猎鹰的眼睛在融水汇聚的凹洼里活了过来,瞳孔盛着极北之地特有的苍蓝,那是连探照灯都染不透的、属于猎人的天空。
我数着他战术背心上的任务挂扣,第41枚金属环在雪光中微微发烫——这是自云南边境那个暴雨夜后,他与父亲留下的猎枪共同度过的第1376个日夜。远处传来俄语的咒骂,混着弹匣上膛的咔嗒声,却像被冻在半空中的冰棱,永远追不上那颗此刻正躺在模拟靶标颅内的子弹。而傣鬼的心跳,依旧以每秒1.2次的频率撞击着雪地,与他父亲当年在澜沧江畔狙杀毒贩时的节奏分毫不差,仿佛时间在猎人的血脉里,从来都是逆流的河。
拆卸狙击步枪时,傣鬼的动作突然慢下来。他双手掬起蓬松的雪团,在猎鹰图腾上轻轻打圈,掌心的温度让冰晶融化成细小的水流,顺着野猪獠牙雕刻的羽翼纹路蜿蜒而下——那些淡褐色的水痕在雪地上洇开,像极了多年前澜沧江畔的晨雾,曾漫过他父亲临终前握紧枪托的手指。我看见他拇指指腹反复摩挲着猎鹰眼睛的凹陷处,那里的木纹比别处更深,藏着经年累月的汗渍与血渍,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里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图腾随时会振翅而起,带着两代猎人的呼吸穿破雪原。
西伯利亚的风此刻变得柔和些,穿过针叶林时发出低哑的呜咽,混着远处鄂毕河冰层迸裂的闷响,像大地在低温中舒展筋骨。我们伏过的雪地上,两滩被体温焐化的湿痕已结起薄冰,冰面下还能看见布料压出的纤维纹路,像两枚半透明的勋章,却在黎明前的微光里渐渐与雪原融为一体。傣鬼将枪托贴在额头上沉默了两秒,这个只有我能看懂的动作,是佤族猎人对枪魂的致意——就像他父亲当年在界碑前做的那样。
当战术背包的卡扣扣紧最后一声轻响,那些被我们焐热又冻结的雪粒,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融入整片冰原。而千米外的钢铁掩体上,那点荧光标记的碎屑早已被风雪掩埋,只有狙击镜里的弹道轨迹还在我视网膜上灼烧——原来有些痕迹从不需要被看见,就像此刻他心跳的余韵仍在雪下潜行,与鄂毕河的冰流一起,在极北之地的永夜中,等待下一次与风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