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界河谣:桥边姑娘(2/2)
“黄导这是思春了?”杰哥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伴随着他那军靴踩断枯枝的“咔嚓”声。我回过头,只见他披着作训服,钢盔歪歪斜斜地扣在脑袋上,那模样,活像电影里滑稽的鬼子兵。我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赶紧伸手捂住弦钮,慌张地解释道:“瞎唱的,上个月文娱汇演学的。”
杰哥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挨着我坐下,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去年三连有个文书,跟驻地小学老师看了场露天电影,现在调去团部喂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纪律手册,在我面前晃了晃,封皮上“边防军人十不准”的烫金字,已经掉了不少漆,显得有些斑驳。
山风愈发猛烈,裹挟着雪粒子,灌进军衣领子里,冻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抬眼望去,借着月光,清楚地看到杰哥帽檐下露出的几缕白发。他已经当兵十六年了,未婚妻一直在老家苦苦等待,从青春少女变成了老姑娘。此时,界河对岸传来断断续续的马头琴声,那悠扬的旋律,与我的吉他声交织在一起,在如水的月光中,飘成了细细的、若有若无的线。
“明天该给太阳能板除雪了。”杰哥突然站起身来,他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膝盖还发出了“咯吱”的声响。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渐渐远去,最后融入黑暗之中,只剩下他手中的烟头,在夜空中明灭闪烁,宛如一颗孤独的星辰。我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琴弦,望向远处姑娘曾经洗衣服的河滩,那里已经白茫茫一片,分不清究竟是皎洁的月光,还是尚未融化的积雪。
自那以后,每次路过界河,我都会下意识地把驾驶室的暖气开得足足的,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心中那一抹温暖。大刘偶尔会兴奋地说,他又看见对岸闪过那件熟悉的红棉袄。而杰哥呢,总是哼着跑调的《小白杨》,然后一脚猛踩油门,车子便疾驰而去,似乎想要逃离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直到一次巡逻时,当车子再次行驶到界河旁,我看到河滩上立着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写着:“军事管理区,禁止停留”。看到这块牌子的瞬间,我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就在这时,驾驶室的广播里突然响起了《桥边姑娘》的旋律。杰哥先是跟着哼了两句,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对我说:“其实那姑娘的爹,我也是今早上的时候啊,才知道,是咱们营教导员。”雪花纷纷扬扬地扑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月光下的界河,还有那姑娘红围巾扬起的优美弧度。我突然明白,有些美好,就像那绽放在边境线另一边的芬芳,注定只能远远欣赏,却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