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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老年与人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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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有苦恼只是一个方面,经常会与没有快乐相抵消。年老之后的快乐人生,从另一个侧面去观察,也正说明了老年时期有着无法排遣的寂寞。社会上的中年人享受茶馆游乐的氛围,终归是他们在丧失了青春时代的热情与欢乐之后,为了排遣寂寞的游戏而已。人年老之后最悲哀的是,曾经在青年时代未能得到过,而今虽然拥有了充分的自由与物质,却因为肉体的衰竭,无法饱享情欲的强烈快乐的凄凉。年已八十的歌德,在向十八岁的姑娘求婚遭拒时,他想起了浮士德老博士,仰天长号,呼唤恶魔的降临。功成名就后的一代英雄及成功人物,年老后即使有几名妾在身边,可能他们的心境也会总是充满了落寞之情吧。曾经江户有一位妓女,深受拥有百万财富的老爷所爱,可她却因爱上年轻而贫穷的工匠,抛却了富贵,从人们的常识性意义上讲,她是一个悲剧人物。但是,为此而悲伤、发怒,斩断了自己所爱的女人情缘的中年老爷,从哲学的意义来讲,他更是一个悲剧性人物。

上帝为了人类而创造了这个世界,这《圣经》上的所记载之事,如果是真的,那么人类就有向上帝大鸣其不平的权利,阿纳托尔·法朗士[314]曾经这样抱怨过。他所说的是为什么上帝不让人类拥有昆虫之类的生活状态。昆虫的生存状态分为三个阶段,即幼虫时期、蛹虫时期与蛾蝶时期。幼虫时期,是丑陋的蓝色毛毛虫时代,为成长作准备,一个劲儿地只专注吃,随后达到饱满的极限时,则作茧而化作蛹,进入昏睡状态。可是,当它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然不是以前的蓝色毛毛虫样子了,而是化成了令人怀疑自己眼睛的美丽的蝴蝶,它在花丛中自由地飞来飞去,尽情地嬉戏玩耍,在阳光明媚的春光里,整天为爱情游戏而发狂,尽享欢乐之后,留下子孙死去。人类如果可以像这样生活,如阿纳托尔·法朗士所言,的确是最为理想的。青年时期,我们必须学习很多的东西,如果此时我们是蓝色毛毛虫时,根本不用为性欲的冲动而烦恼,一味地为成长做准备即可,能够努力学习知识与技术。而且,在准备完成之时,首先化为蛹而昏睡,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已经变成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拥有美丽肉体与旺盛性欲的、活力四射的青春美男。并且,通过过去学到的技术与知识而积累了丰裕的财产,在随心所欲地享受人生之后,留下许多的子孙,安乐地死去。

然而,人类的生存状态与此顺序却截然相反。我们在人生的青春时期,为过多的情欲所困而烦恼不已,必须无休无止地去完成学业,学习各种技能。于是,终于有一天完成了准备工作,长大成为一个可以独立生存的人,积聚起充分的知识与财产之时,青春的美丽与热情已经**然无存,成为蝉蜕后的老人了。过去明治时期的学生,将“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样的话语写在煤油灯的灯罩上,以奋勉自己努力学习。可是,他们这些书生在双重意义上说都是悲哀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句话从哲学上反过来说,就是不要因虚度仅有一次的快乐的青春岁月,到老年时空留悔恨。

然而,事实上西方人却非常懂得享受人生快乐的秘诀。他们的学生生活,是一边学习,一边从事体育活动、听音乐、与异性跳舞、谈恋爱等,可以充分乐享他们的青春年华。现在日本也引入了西方的这种大学生活。可是,过去的学生及青年,他们的青春时期是完全受压制的。封建时代就不用说了,即使进入了明治时期,我国的年轻人也全部被剥夺了“青年时代”的自由与快乐。他们既不能参加体育运动,也不能跳舞、谈恋爱,而且接触不到异性。

然而,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日本人,度过一生,并不认为比他们比西方人过得不幸福。这是因为他们到了晚年之后,有妻子和儿女服侍,自己往五个蒲团上一坐,身心上再没有什么疲累,能够悠然自得地度过自己退休后的舒适生活。相反地,西方人到了晚年过得却很凄惨。子女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在没有敬老思想的外国,年老之后丧失了生活能力的人,被家庭与社会均当作废人来看待。在外国电影荧幕上看到这些寂寥的老人们,在养老院的一个房间里一边玩纸牌,一边互相安慰的异国风情,西方国家的这种悲哀与凄凉,日本老人们是不会有这种痛切感受的。

总之,始善者终恶,终善者始恶,没有自始至终都好的人生,无论在西方人奋斗的社会中,还是在东方人的道德社会中都不会有。“年纪大了以后,吃美味的食物也体会不到什么乐趣了,牙齿越来越不好,可吃的美味食物也在减少。真真岂有此理。”老歌舞伎演员村羽左卫门的愤慨之语,西欧文人法朗士所叹者,终归只不过是把上帝为人类而创造万物,这样的《圣经》中所记载之事,以人类的利己主义为前提而所发的怨言而已。说真的,上帝对人类的幸与不幸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万物的自然之母孕育了一切生物,为了使他们自己可以保存个体与种族,便赋予了生命本能这一因果的东西。无论工作的时候还是懈怠的时候,我们都在被这一残酷无情的鞭子抽打着。因此,像叔本华教导人们的那样,宇宙不外乎是无明之黑暗,为无目的的生命意志所驱使,在无穷无尽的厄运的连锁反应中反复挣扎,是一个悲哀与烦恼的俗世而已。而且,想要从这样的地狱中解脱出来,除了进入寂灭为乐的涅槃中,别无他法。即使无数次地吟诵南无阿弥陀佛也无法结束。

然而,日本人这一人种,似乎在遗传上就非常能体会到这一原理。他们即使未听过《徒然草》的作者吉田兼好的规劝,到了像我这样的年龄,也不知不觉变成一位万事达观的人。像托尔斯泰和歌德一样,即使已经过了中年期,却还憧憬柏拉图式的恋爱,或固执于偏执狂似的理想那样的人,至少在我们身边是不会有的。这样看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过了步入老年的年龄,还无法从愚蠢的妄想及热情的执念中摆脱出来,作为日本人也有点异乎寻常,或许我是修炼不足的低能儿吧。总之,为了享受晚年之乐,我的修为还不够,尚未达到最佳的心境,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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