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2/2)
“是的,他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怎么样回答他?”
“我说你昨天下午出去的。到魏家去了。照你所吩咐的说。”
她想,阿和总不至于到魏家去问我昨晚上来了没有吧。自己错了,今天一早就要到母亲家里去,不该和广勋到公园里去的。广勋早就想跑的,自己故意作难他,拉他到公园里去的。不会去吧,阿和定是到街上赌钱去了,或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他说不定晚一点还要到这里来呢。她想,他是达了年龄的,生理上起了变化的,说不定他不在追寻异性。生理上初起变化的人的这种冲动是很强烈的。他定在热烈的追逐异性。但是像乌鸦一样的黑,牡牛一样的粗大,大猴子一样的丑的阿和,有那个女人情愿看他呢。说不定这是他来看我的原因。她想到这里又好笑,又好气,同时双颊也忽然的发热,背部也感着一种恶寒。
那晚上她孤冷冷地一个人睡在一张铜床里凝视着电灯,直到深夜两点钟还睡不下去。她思念起广勋来了。她忙熄了电灯,但在黑暗里她的思虑更复杂了,她再把电灯开上。
她愈想愈气不过,自己虽然有点对不起妹妹,但广勋就十二分对不起自己了。莫说没有整个心儿向我,就连半个,四分之一的心都没有给我。他的心完全向着他的妻子。他只当我是件取乐的机械。但是自己明知他没有真心诚意,但还不能拒绝他,生理上完全受着他的支配了。自己的希望是每晚上能够和他接近。至少,也得和妹妹平分,隔晚他应当到我这里来。但这在事实上完全是不可能的。他每晚上都拥抱着妹妹吧,妹妹——体弱的妹妹讨厌了他吧。他以余剩之力来和我周旋吧,今晚上他定在拥抱着妹妹呢。妹妹为家里的琐事操作了一天,疲倦之后就喂着乳睡下去了吧。他的要求,给渴望着酣畅的睡眠的妹妹拒绝了吧。妹妹曾对自己说,虽带点浮夸,但也有八成的可信,她实在讨厌了他,她对**感不到半点兴趣,结果只有可厌的疲倦。妹妹又说,他如果有能力养妻子,就让他娶妾,她也不干涉。所谓丈夫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只有可靠的父亲,没有可靠的丈夫;她和他的感情全靠她的小孩子替他俩维系着的。
她想,昨晚上不该迫他的。要求他马上离开妻子,和自己一路到南洋去,这是她明知做不到的,又何必去试探他呢。不这样的迫他,他明后天或者可以来看我。现在他怕不容易来了吧,错了,错了,他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来了,叫自己如何挨得过去呢。
快要到天亮时她才合眼,睡下去后直睡至正午时分才起来,她起来看挂钟已经十一点四十几分钟了,她洗漱了后回到房里来打算用早膳。待叫老妈子,老妈子已经走进来说,少爷来了。美瑛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怕自己的惊惶的样子给老妈子看出来,不好看。忙定一定神,但她看见老妈子站在房门口望着她狡笑。她觉得老妈子的狡笑是含有毒意的。她想怎么会这样凑巧的,自己才起来他就来了。她觉得阿和是早来了的,又起来时仿佛听见老妈子在她房里和哪一个低声私语般的。莫非阿和和老妈子讲通了来共谋自己么。
美瑛实在有点怕阿和是他的祖母唆使来侦探自己的行动。士雄的财权大部分交给美瑛了,只有村里的田地和几间小店子的店租是由他母亲直接管理。在城里的几间大店子的店租和凑的生意的股息完全交美瑛收管。士雄的母亲对这件事是十二分的不欢喜。但士雄的折子和股票都给美瑛锁起了,也想不出方法来要美瑛交出。士雄还没有走时,阿和曾来过几次。士雄和她在房里说话时,阿和就在外边窃听,这是老妈子告诉她的,阿和有时又走进房里来,站在美瑛的箱子橱子旁边,像很注意箱口和橱门上的锁头,想偷什么东西般的。
——幸得我的箱子和橱子没有一时一刻不锁着的,不然,股票和各种折子会给他偷去了吧。他定是赌输了,想来偷什么东西的。我要更加留心提防他才好。这个讨厌鬼又来了,拿几块钱打发他算了。
她正在痴想,那个像牡牛一样的粗壮,像乌鸦一样的黑的阿和走进她面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