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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臣大人这大笔一挥虽得了民心,可也要量力而行,国库里还剩多少银钱,五百万还是六百万可就算顶了天,也断撑不过三月。”
季君则面上一颤,却还能忍。
“四川和关外的军饷都是赊的,今年的春耕又要整治大片涝田,再加上”上官俊眉一轩,朱唇一挑,“圣德年间的钱制问题。”
这一句让季君则炸了毛。
上官意瞳眸一瞟,绽出诡异的笑:“怎么,大人以为还能瞒住么,随便找出两枚圣德年间和前代所造的铜钱,比一下就知道了。”
帘后,余秭归将荷包里的散钱分作两边,乍看去都是孔方,可细细看来一边要比另一边粗糙许多。拿起成色略差的一枚,她对着光眯眼看去,钱面上四个模糊造印圣德通宝。
“铜钱以铜铅混制,铜越多则质越精,反之则越次。大魏祖制,铸钱以铜铅对半,元宁年间就算老皇帝再昏庸,也不敢动乱的钱制,没想到在圣德年间打破了。铜三铅七,哼,官家以钱换钱,用铜三换铜五,回炉再造,只要倒手两次次便可赚取一倍。可天下没有一家的买卖,既然官家能以钱换钱,那商户为何不一方炮制”
闻言她放下手中的铜钱,透帘再看,只见淡淡春光洒下,落入季君则瞪大的眼。
上官轻笑:“辅臣大人讶什么,商人重利、官吏贪钱这是自古的道理,皇帝铸钱底下人能得什么,就算贪点又能多少,不如彼此互利。商人融铜五而造私钱,以私钱缴税赋,只要税官睁只眼闭只眼,便可省下近半银钱。如今连街头小贩都知道宁收一钱银,不要百文钱,大魏钱制崩坏,这已是商户间公开的秘密。”
怪不得,今日那鱼贩情愿贱价,也不愿单卖她一条鱼,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只听帘内切齿道:“上官意,你说这些不怕本官查上官家的税钱么”
嘴角一弯,上官带抹冷意地笑着:“我既然敢说还怕你查么,季君则,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如今大魏都揭不开锅了,就算你知道商户黑吃黑,又能做什么难道再抄几家巨富”
季君则攒眉不语。
“其实,钱制不过是冰山一角,大魏缺银啊。钱不值钱,便越显银贵,大魏银矿本就匮乏,加上近年商家怕朝廷再弄出个什么通宝,富户间流行储银,市面上可流通的白银便愈加紧张。若上官猜的不错,此次辅臣大人放下朝中事物,不远万里来到金陵,是来向上官家借银,可对”
闻言,季君则眉尖难以抑制地一颤,就是不答。
上官意倒也不急,他随意拿了本书,捧卷就读。适时春风几许,拂动他额间黑发,明媚春色落了一地,更显俊容清雅。
这才是旷世美男吧,她微地迷惑了,再偷觑,却被他瞥眼逮个正着。黑瞳亮得可疑,微扬的唇角难掩得意。哼,得意什么,她不过是看了一眼,错把妖孽当天仙罢了。
她很有志气地转眸,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手中的书册。扫过,再回来。
她呆住了。
这书她明明藏好的,怎么到了他手上,浪荡子和病秀才,个中曲折真是非常人所能观瞻。
转身背对帘子,她一时气短,可恶的病秀才,看她狂放浪荡子,哼哼,她明的不行还能偷想么。看她猛虎下山,看她猴子偷桃,秀才啊秀才还不求饶
她正在心中暗自逞凶,就见侧间的门外有道人影。她骤地凝神,屏住呼吸走到门边,出其不意地撩起帘子。
大眼对大眼,萧匡的脸上有些尴尬,可目光还是不自觉地流连门里,他一瞬不瞬地凝着竹帘,眼中是和煦春风也化不开的郁色。林伯终究拦不住他啊,谁又能拦住余秭归暗自叹息,闪过身,让他进去。
一室悄然,不同于书房争锋相对的寂静,侧间里静得哀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喜欢能一个人露出如此痛色。既然春已暮,又何必苦苦留春住,这种痛她不懂,可从鸾说这是因为先喜欢的人便输了,不仅输还是绝无翻身机会的一败涂地,所以感情上要做庄家。
“不能起义么”当时她一问就问倒了阿鸾。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与其暗自心伤,不如起义吧
想到这,余秭归不由热血上头,她一掀帘角,正对与上官的黑眸。
默契啊,陈胜兄她吴广真是小小感动了,将帘角掀得更开,露出一边痴痴凝望的萧匡。
见状上官微地挑眉,她亦挑眉,正是电光火石,四目相接,他眼角抽抽,终于难以抑制地瞥过眼。不必如此感动吧,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只是起义兄弟的小小对眼啊,看她多有大将风度。
将竹帘细细理好,她坐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一会,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上官意,你赢了。”这声十分不甘,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本官奉新皇旨意,特来向金陵上官家借银。”
矮榻上,某人轻轻翻过一页书,看得是津津有味,好似充耳不闻。
季君则怒道:“上官意,还不接旨”
黑瞳从纸上淡淡瞟开,上官意徐徐坐起,理顺睡皱春衫。“不借。”
“你想抗旨”
上官意合起书,意态懒散地瞟他一眼:“辅臣大人大可让顺天府尹来抄上官家,这样天下富户便能看清银子还是藏起来的好啊。”
一针见血,正戳到季君则的痛脚。见他怒极攻心,面色铁青,上官意不由心情大好。“要上官家借银,也不是不可能。”
季君则猛地抬眼。
上官踱步到帘边,袍角刚好遮住帘后的萧匡,然后道:“求人么总要付出点代价,若辅臣大人对我磕三个响头”
“舅”不等萧匡出声,余秭归便点住他周身穴道。
“不可能。”季君则断然拒绝。
像在他的意料中,上官意轻轻一笑:“那可难办了。”话虽如此,语中却无半点苦恼之意,他看眼竹帘,目光似能渗进帘里。“方才大人说与阿匡情意深厚”
他别有意味地沉吟,季君则听了,脸上浮起痛色:“是我对不起阿匡。”
“只是愧疚”
见上官的脸色有点冷,季君则加重了眼中的暧昧,虽未答可犹豫的面色足让萧匡欣喜,他眼波微微颤着,那般的小心翼翼,像稍不留意这点欢喜便会溢出来似的。看得余秭归微地心酸,不敢瞧他。
“那这点代价对大人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上官意开怀抚掌,“上官向来护短,只要大人与我成为亲戚,万事皆可。”
亲戚季君则傻眼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上官虽不屑酸儒道学,却也明白大人置身官场,不能留人口舌。改天自家人关门办个酒,大人和阿匡就算礼成了,如此甚好”
上官意兀自说着,就听一声碎瓷,青花笔洗裂了一地。
“士可杀不可辱”季君则胸口剧烈起伏着。
“辱”上官眯起眼,“方才让你跪下,你尚且说不出个辱字,与阿匡一起却是辱了”
“大丈夫岂能为人男妻”季君则怒道。
上官意步步紧逼:“原来大人在纠结这个,谁夫谁妻是你们之间的事,若阿匡愿意为妻,我也不会拦着。”
“痴心妄想”季君则受辱似的低吼。
萧匡闭上眼,满心欢喜同那天青色的笔洗一起碎掉。
周遭静静,只听季君则怒极的喘息,他手撑桌案,双眸如剑刺向上官。
俊美的脸皮带点阴冷,上官意徐徐抬眸:“与上官家结亲,和萧匡绝义,选一个,我就借银。”
他一怔,只有片刻。“绝义。”
见季君则眼中还有算计,上官看向竹帘。“你呢”
“亦同。”竹帘打起,萧匡双目坚定。
“阿匡怎么会,你不是还没回么”季君则讶到失态。
萧匡眼不看他,向上官意重重跪下。“往日是外甥无知,连累了舅舅,还请舅舅恕罪。”
上官意欣慰笑开。“醒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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