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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求生》之6 稚嫩是原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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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末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俩,心里像揣了杆秤,来回掂量着刚才的话。

大概半小时后,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四五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拥了进来,有男有女,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头发烫得跟卷毛狗似的。领头的小伙子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冲着陈飞嚷嚷:\"飞哥,欠我们的钱啥时候给?我对象等着买缝纫机呢!\"

陈飞的脸瞬间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再等等,发了工资就还。\"

\"等?\"另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叉着腰,\"今天不还钱,我们就把这破屋里的收音机、缝纫机拉走抵债!\"说着就要往屋里冲。

跟来的短发女人赶紧拉住她,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红裙子姑娘甩开她的手,脖子一梗:\"你管得着吗?飞哥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想拿就拿!有飞哥在,谁敢拦?\"

陈飞赶紧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力道有点大:\"别胡闹,有话去厂里说。\"

这群人从进门就没正眼看过阿末,仿佛她是空气。阿末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直到听见红裙子姑娘那句话,她心里像被投了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当初那些关于陈飞的风言风语,难道是真的?若是这样,倒有意思了,这是新仇旧怨一起上门讨债来了?

短发女人给了陈飞一个眼色。陈飞清了清嗓子,对那群年轻人说:\"没看见你婶在这儿吗?\"

年轻人这才注意到阿末,红裙子姑娘上下打量她一番,撇着嘴说:\"什么婶?我看就是个小三。飞哥,你说句话,我们敢不敢扇她两巴掌?\"

\"你们想干啥?\"陈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却没什么底气。

年轻人见他真动了气,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声:\"婶。\"

阿末没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那群人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不知是谁说了句\"走,去厂里等\",一行人跟麻雀似的哄地散了,自行车铃铛声渐渐远了。

陈飞也跟着往外走,阿末突然开口:\"站住。\"

陈飞的脚步顿住了。那群年轻人在院门外探头探脑,陈飞回头吼道:\"你们先去大路口等着!\"

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她咋不哭呢?我还以为一吓唬就怂了……就是,刚才我手都抬起来了……\"

\"到底咋回事?\"阿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意。

\"没、没事,我先走了。\"陈飞的声音有点抖,不敢看她。

\"说清楚再走!\"阿末往前跨了一步,提高了音量。

\"就、就是结婚欠了点钱!\"陈飞的眼神飘来飘去,脚底下像生了根,又像随时要跑。

\"你说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阿末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陈飞被这句话问得一哆嗦,猛地拉开院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撞上,震得窗台上的空酒瓶都晃了晃。

院子里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槐树叶子沙沙响,倒比刚才那群人的吵闹更让人发慌。阿末瘫在竹椅上,竹条硌得后背生疼,心却像揣了只野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她嗓子眼发紧。她抬手按在胸口,掌心能摸到突突的脉搏,像要把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皮肉里撞出来。

耳朵里嗡嗡响,那些在胡同口、厂门口听来的碎话又冒了出来——

\"嗨,陈飞他什么都不是,这个厂他就是个干活的!\"王婶嗑着瓜子说这话时,眼角的皱纹都在嘲笑。

\"听说陈飞是厂长兄弟,陈飞说什么西河都听!\"李嫂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敬畏。

\"去他们的,陈飞和那谁有一腿,\"隔壁张大哥喝醉了拍着大腿,\"听说前面,后面都行,要不是这样,人家西河的厂,他姓陈的算个什么东西!\"

这些话像扎人的碎玻璃,阿末原以为是旁人嚼舌根,左耳进右耳出。可今天那个短发女人一进门,眼神里的熟稔和敌意,还有那群年轻人喊\"飞哥\"时的谄媚,哪像对待一个普通工人?

阿末攥紧了竹椅的扶手,竹篾的毛刺扎进掌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有些事,恐怕真不是空穴来风。

现在唯一的念头像根救命稻草——必须赶紧找个工作。厂子的招工启事贴在村口墙上,红纸上的墨迹都快褪了,她昨天还特意去看了,包装工要三个,她手脚麻利,肯定能行。

可为什么一提工作,陈飞就装聋作哑?上次在饭桌上跟他大姐提了句,那\"煤气罐\"当时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在,转头换个笑脸说道:\"那让陈飞去看看,哪里可以找工作!\" 之后这类话题, 推辞或者避之不谈。

他们在躲什么?

阿末猛地从竹椅上站起来,槐树叶落了她一肩膀。她走到院门口,手搭在生锈的铁门上,指腹蹭过凹凸的锁孔。是怕她去了厂里,撞见不该看的?还是怕她挣了钱,就不再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漏雨的院子里任人拿捏?

风穿过敞开的灶房,吹得锅盖哐当响。阿末望着远处田埂上渐暗的暮色,突然咬紧了牙。不管他们在避什么,这工作,她非找不可。哪怕自己去厂里问,哪怕跟陈飞闹翻天,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鸟,连扑腾的力气都快没了,脑子里的思绪却像野草一样疯长,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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