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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倩倩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想着跟以前一样,吃吃药就会好的,没想到这回这么严重,是我大意了。”
孟宪怎会不知道,她之所以这样也是怕耽误班里的工作。
“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微微叹息了声,她又说:“这回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把病一次性治好,别想着成天没事儿吓我们!”
孟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严肃,甚至还摆出一副假装生气的样子,宋倩倩吐了吐舌,没敢反驳。
随着天光大亮,医院里渐渐热闹起来了。家属和能动的病人迎着清晨第一抹日光,渐次起来溜达、洗漱和吃饭。没过多久,医生纷纷到岗,开始了大查房。
由于宋倩倩是昨晚刚送过来的急症病人,查房的时候消化科的主任重点看了她的情况,认可了昨晚医生给出的保守治疗方案,并对她进行了多方叮嘱,毕竟像她这么年轻得胃穿孔的实在不多,很有当反面教材警示众人的潜力。孟宪和冯颖借着医生的话,也好好敲打了她一番。
医生查完房之后,一切都放松了下来,三个人围着床说说笑笑。没多久,宋倩倩迎来了第一波探病的。入院的消息最迟今早也应该传遍整个通信连了,正好是周一,过来探视的人应该不多,但应该也会有。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最先来的竟是外出比赛归来的班长杨红清!
看到杨红清,几个人都很是意外。
“班长,你回来了?!”孟宪站起身。
“是呀,回来了。”杨红清放下手中的包,脸冻的微红。
“不是说明天才到的吗?”昨天早上孟宪外出前接到杨红清打回来的电话,说是周二到团里,今天才周一!
“有个辽城的领导也去参加了这次比赛,我搭他的车回来的。昨晚就到了辽城,本来想着今早回团里,打电话回去说宋倩倩生病住院了,我就先过来看看。”杨红清的脸上有着长途坐车后的疲惫,但对着孟宪几个,还是笑着的,“倩倩,你怎么回事,我不在家,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样了?”
宋倩倩已经被念叨一早上了,见杨红清又要来,连忙告饶:“班长,我知错了,你别念了!”
众人被她这苦巴巴的表情逗乐了,倒也放过了她。
“班长,恭喜你呀。”打趣了会儿宋倩倩,孟宪忽然对杨红清说。
杨红清眨巴眨巴眼睛:“恭喜我什么?”
孟宪笑笑,正要接着说,被冯颖抢了过去,“咱们连里都知道啦,班长你这回比赛得了话务组的第三名,连长可高兴啦!”
杨红清笑了:“没什么,又不是第一名。”
言语中颇多遗憾和可惜。
孟宪来辽城以后,最佩服的就是她的班长杨红清。同她一样也是从大城市来的,但丝毫没有城市兵的娇气,身为一个话务女兵,不仅“脑、口、手、耳”四功精湛,接线和爬杆等活儿也是手到擒来,曾经为练接线把手都磨出了老茧,速度连破全连最高纪录,连该专业男兵都比不过。这样一个人,要不是因为在他们团,早就不知拿过多少奖章和荣誉了。
“没事儿,你这也算开了个好头,再接再厉。”知晓杨红清心中的抱负,孟宪安慰她道。杨红清笑笑,又同她们讲起了比赛中的趣事。
一上午就在这样的欢乐中度过,到中午的时候连长李少梅也过来了。探望过后,要带几个人回。
杨红清让孟宪回:“我都回来了,哪儿还能让你辛苦。我过来就是替你的,你回去休息吧。”
孟宪没想到杨红清是这样打算的。听到“回去”两个字时,她心神微**了下,但很快稳住了。
“还是你回去吧,班里的人还得交给你,我在这儿,替你站好最后一班岗。”孟宪笑眯眯地说,杨红清看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她知道,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多亏她了。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没待多久,杨红清和冯颖跟着连长李少梅一起回去了。送完她们,孟宪独个儿回到了病房。
宋倩倩已经服了药睡下,孟宪站在窗前,静静眺望远方。良久,才脸色微红地关上了窗。
之后几天,孟宪就留在医院陪宋倩倩。同一时刻,周幼棠在701团,陪同团长葛建民做改编方案。
葛建民最近心情很不错,上面对701团的视察工作相当顺利,全团上下多年的建设成果得到肯定,建制重新划归,改编工作也在有序推进中。说到整个团的改编,有一个人的形象在葛建民的脑海中越来越深刻,这个人,就是周幼棠。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个总部机关来的青年军官很有想法,看问题鞭辟入里,提建议踏实可行。为人练达沉稳,却难得的又不世故圆滑。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个人想必有背景。这个背景在这里绝不是贬义的意思,而是说有些眼界和阅历,必须有一定的层次基础才能达到。后来稍一打听,原来是周老将军的小儿子,刚从国外交流学习近一年回来。这个层次,有点儿超出葛建民的意料……
当然,葛建民之所以是老葛,也是因为他这人天生有点儿反骨。一般人知晓了周幼棠的背景,大约都要多几分谨慎。但老葛没有,该用还是会用,尤其是这个人还用的这么顺手。以至于辽城军区个别领导打电话来,大骂他滑头。老葛通常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挂断电话,然后让通信连转接周幼棠:“小周,这个方案我觉得还可以再探讨下。我们有个会,你要不来旁听下?”
对于葛建民的“使唤”,周幼棠全盘接受,还颇有点儿乐在其中的意思。这就让张正方看不太明白了,尽管他知道周幼棠这回来辽城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但他到底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天天在701泡着是什么意思?
张正方向周幼棠表达了他的困惑,得到答复:旅团不分家,了解团一级的改编和部署,有利于巩固和完善旅一级的建制。
张正方有些无语,无语完了之后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很多军人觉得当兵无非就是带兵和打仗,很少有人能跳脱出来,带有一种主人翁的心态将军队作为一幅作品来打磨成器,这是需要付出更多心血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干。所以,也难怪上面会让他来参与辽城军区132师师改旅的工作。
132是辽城军区辖下最为精锐的一个甲种师,随着部队改革浪潮的来袭,该师被首选为师改旅的试点单位,军区从上到下都很重视,极尽所能地往里头拔尖子,还从总部要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周幼棠,这也是他这次来辽城的正经由头。132是辽城军区首支师改旅部队,所有参与进来的都是头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就意味着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需要出众的能力,更需要超凡的勇气和智慧。
张正方得知周幼棠要为132而来,就知道这是他会干的事。他这发小,平时看似挺低调,但其实胆子大的出奇,尤其是在工作上。要知道这是在军队,动辄千军万马的事,可这人就是敢想敢干,大刀阔斧,运筹帷幄。自家老爷子张赟曾评价他脚踏实地,可在他看来,这人骨子里其实带点理想主义者的浪漫情怀,否则干不了这事。打仗,可不就是门艺术么!
“你怎么又过来了?”
张正方正在心里对着人褒褒贬贬,就听他问道。
“来这儿逛逛,怎么,不欢迎?”张正方说这话的时候,眯眼俯视下了远方。此时他们正位于701营区后山的半山腰,低头就可览团部大院全貌。
周幼棠手中拿着个硬皮笔记本,看过去:“不用上班?”
“最近休息呢。”张正方混不在意地一挥手,停了停,又说,“其实我来这儿就相当于上班。”
周幼棠侧目:“什么意思?”
“老葛没跟你说?”张正方邪邪一笑,刚他过来的时候才看见老葛从半山腰上下来,显然是刚跟周幼棠聊完。
“说什么?”
“老葛把701这摊忙完,就要调到128师去了,我军区有名的王牌师,任参谋长。这样一来,701的团长位置就空下来了。”
周幼棠确实听说了,刚跟老葛聊天的时候,还听他感慨了一番。可这跟他张正方有什么关系?
想到某种可能,周幼棠皱皱眉:“莫非是你要过来?”
张正方听他这嫌弃的语气,忍不住搁心里头翻了个白眼:“非也,现701团参谋长老刘接替老葛,我来了坐老刘的位子。”
团参谋长,那倒还不错,尤其是改编后的701团。周幼棠忖度这事儿觉得挺有意思:“你这便宜捡的挺是时候。”
“有人种桃子,就得有人摘桃子,不然就得烂树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甘于奉献为人做嫁衣的,战略家同志。”
周幼棠:“……”瞥他一眼,没有计较。
张正方也觉得自己挺大言不惭的,所以说完他笑了笑,笑完看向周幼棠,发现他微蹙着眉头看着远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严肃。不由就想起那天从县医院回701团部的情形,整条路上,他一直就这表情。
八卦心思顿起,他凑过来,问:“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情绪不太对,怎么着,小孟同志又跟你闹别扭了?”见周幼棠瞅过来,他立刻说,“别否认啊,那天送医院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吗?”
张正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孟宪对周幼棠还有感情。本以为他这哥们应该挺高兴,但这几天通过他的观察,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是挺好的。”周幼棠点点头,说。
“那你还这么躁?”
“就是因为太好了。”周幼棠说着,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张正方这就有些听不明白了:“怎么个意思?”越好,这人越躁?神经病么这是?
张正方隐约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方便为外人道的事儿了,要真是这样,他倒是不会过问了。
“等小孟同志回来,你们谈谈。”
张正方这样说着,周幼棠没说话,只是微眯了下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显然他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没想到的是,等孟宪回来,却又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孟宪在医院待了四天。第五天的时候宋倩倩的情况已经稳了下来,不需要人过多照顾,于是就催着她的班副赶紧回去。孟宪答应了下来,却还是又待了一天,等到下午的时候才走。
杨红清提前来过电话,说团部有车过来接她,于是孟宪出了医院大门,就静立在一旁街边等候。此时已经五点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余天边一抹淡黄。街上来往的人流多了起来,大多是下班归家,脸上挂着劳碌奔波一天后的疲惫。
孟宪看着他们,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在这里待了五天,不算长,也不算短,不知道周幼棠会作何感想。他还会在团里么?他们……还要谈吗?
孟宪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谈一谈”了,或许是有一时冲动在里面,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后悔了。只是心里仍旧有一点的不确定,不确定他想跟她说什么,更不确定,他们谈过之后是否就能回到从前……
有风吹来,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孟宪打了个寒颤。一抬头,看见有一辆车遥遥开了过来,还向她鸣了两下喇叭。应该就是来接她的车了。孟宪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开车的人,竟是彭杨。
彭杨看见她仿佛很高兴,抬手向她挥了挥,慢慢停稳了车。孟宪顿了顿,才走过去。
“怎么是你呀?”她没上车,站在窗外问。
“今天正好有事出来,碰到你们班长了,说让我帮个忙,接你回去。”彭杨笑笑,说,“上车吧。”
孟宪有些意外,但看着彭杨一脸坦诚的笑,便也不好再多想,打开车门,上了车。
彭杨慢慢地将车开到主干道上,汇入车流后,才说:“小宋好些了吧,本来想去看看的,办事有些耽搁,就过来晚了。”言语间颇为遗憾。
“挺好的,现在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孟宪笑笑说,“今天挺忙的吧,还要麻烦你来接我。”
“没事。”彭杨挠了下后脑勺,“应该的。”
彭杨没说,其实今天不该他出门办事。但昨晚听了一个消息后,就有些坐不住了。辗转反侧一夜,一大早去连长那里把差事揽了过来,想着正好可以来县城见孟宪一面。本来还在发愁找什么理由,毕竟他跟宋倩倩不是很熟,借口来看望她很是站不住脚。好在,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杨红清,托他来趟医院接孟宪回去,这才有了由头。彭杨想着,偷空瞄了孟宪一眼。
孟宪也正在用余光观察彭杨,目光的落点是他的手,只是脑子里想的却是……周幼棠。同样一条路,她能感觉彭杨开起来就是很谨慎,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这不能说不好,只是会让孟宪有种要晕车的感觉。然而来时周幼棠开的那样快,她似乎也没感到任何不适。
不能这样想。孟宪意识到这样的对比对彭杨不太公平,实际上也非常没有必要。于是她即刻收回了思绪,看向窗外。
“我听说,你今年要退了?”
察觉到孟宪在看自己,彭杨起初有几分窃喜,以为她有话要对自己说。眼瞧着她默然无语地转过了头,他有些急了,一直藏于心中的话,立刻吐露的出来。
孟宪听到他的问话,愣了一下。要不是他说,这些天她都快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定下要退的人了。这里的退是指退伍,孟宪服役已经满三年,按照义务兵役制的规定,她已符合退役的条件。而孟宪,确实也没想再待下去了。
孟宪嗯了一声:“想回家了。”
“挺好的,女孩子不要离家太远。”尽管心有不舍,但彭杨还是觉得离开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仍是真心地祝福了她。
“以后再想见你只能回燕城了。”彭杨低声说。
这话说的不是那么含蓄,孟宪沉默了下:“我这不是还没走么。”她笑了笑,“到时候欢迎你来送我,回了燕城,也欢迎你来找我玩。”彭杨是个好战友,好朋友,但也仅限于此了。
“行。”彭杨也笑,停了停,说,“到时候可以再找你跳舞么?”
孟宪:“……”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其中含义可以说再明显不过了。孟宪心里咯噔了下,看向彭杨,果然看见他有些期待又紧张地望着她。
眉头紧抽了一下,孟宪冷静下来,说:“彭杨,有件事,我可能没告诉你……”
远在白云镇的701团部,此刻正是难得放松的时刻。下午的训练全部结束,队伍带回,静等着开饭。团部大楼里,也有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团长葛建民。
“小周,方案审议通过了,军区说可以执行。”葛建民对跟在身边的周幼棠说。
周幼棠笑笑:“那就好。”
“多谢你了,我这出谢幕演出才能这么顺利。弄完这一摊,我就可以从这里毕业了。”葛建民哈哈一笑,“今晚有没有空,去我家里吃顿饭?”
“不打扰了,有个发小过来,找我有事谈。”
葛建民自然知道他这个发小是谁,就没勉强,拍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了。周幼棠等了一等,才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张正方正在路边等着,周幼棠瞧见他,问:“跟老刘谈完了?”
“谈完了。”张正方笑笑,“等接完新兵,我就上任。”
周幼棠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倒也不算慢,于是就没说话。两人一同往招待所餐馆的方向走去。一路过去,不断看见有结束训练的队伍带回,其中包括通信连的。女兵们经历了一天的操课训练也不见累,口号喊得震天响,脸颊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冻的,清一色的红。
周幼棠看见她们,就不由得想起孟宪。五天了,仍不见她回来。他知道那个叫宋倩倩的女兵病情没有那么严重,没到离不了人的状态,这么久不回,怕是有他的因素在其中。想到这儿,周幼棠不禁皱了皱眉。
“这个团的兵,精神头看着真是挺不错。”张正方打量着来来往往的队伍,不由向周幼棠感慨了一句。半晌没得到回应,瞅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
通信连的队伍刚过去,八成是睹人思人。张正方心中暗笑,同时也觉得有点意思。这都几天了,那姑娘居然还不回来,吊胃口没有这样的。要知道,物极必反啊。
张正方这样想着,一抬头,视线扫过某处时,略作停顿。只见不远处停了一辆车,车边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女方脸上带着微笑看着男方,男方的表情看上去则是温和中带着几分认真的羞涩。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两人都笑了。抛开其他看,这个场景还是蛮和谐的,俊男美女。只可惜,那个女人是孟宪。
张正方一怔,指着孟宪,颇有些惊讶地转过头:“这不是——”
他看向周幼棠,发现他也正看向那个方向。在傍晚彩霞的映衬下,他的眼睛里,满是冷淡。
孟宪正在跟彭杨说话。
方才,她在车上说完那句话后,就告诉了彭杨她已有所爱之人。之后,把她和周幼棠的事,简短地说给了他听。彭杨听完之后一直没吭声,孟宪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但她并不后悔。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团部,要下车的时候,彭杨叫住了她。他走到她面前,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
“祝福你。”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孟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说了声谢。
彭杨:“虽然只是简单的听了你跟他的事,但我想,你们感情一定很深。”顿了下,他正了正帽子,说,“其实我今天来的路上一直在后悔,后悔为什么没能在发现自己心意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非要等到你快要走了才有勇气说出口。现在我明白了,无论我什么时候说,你都不会答应我。”
孟宪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是什么意思,沉默了几秒,说:“是的。对不起。”
“没事,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没错,我也没错。”彭杨又笑了,“虽然心里挺难受,但我坦然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同样是没有得到一样东西或一份感情,“得知自己有可能得到却没有努力争取”和“从来都没有得到的希望”导致的竟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境。前者是释然后仍有遗憾,后者是遗憾后终得释然。相比起来,竟是后者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彭杨此刻,怕就是这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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