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等到含曦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俊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花架下。
含曦皱起眉头,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他的存在一如他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从始至终,含曦没见他与这婚礼上的任何来宾攀谈过,仿佛他谁都不认识,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整个会场喧嚣异常,一场婚礼居然成为行凶现场,这个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女孩,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更没人能明白黄诚的话,今天的新娘居然是个演员!
前一个瞬间还美好盛大的婚礼,忽然变得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小米被人看管着瘫坐在一旁,流着泪,因为她的诚哥哥始终不肯驻足为她停留,也不曾怜惜过她的真心,她那么伤心,却没有一丝悔意。
一身盛装的管家夫妇,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搂入怀中,无比怜爱,女儿只是迷了心智,她其实单纯可爱,并不是个坏人。
含曦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天下间唯有父母才会永远不计较儿女的过失,永远包容宠爱。
可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触犯了刑法,法律宽容不了她。
“诚少爷,交给警察处理吧,是我们女儿做错了,和你无关。”老管家说着,声音比起刚才更显苍老。
黄诚不语,转头看着四周装点着的百合花,他觉得很讽刺。这场婚礼,还是没有如愿完成,一切都是注定的吗?他的心是乱的,因为晓静的病危,如今晓静生死难测。
沉思了半晌,他缓缓从唇间迸出一句:“带小米走吧,随便去哪儿,晓静这事就当没有发生。我们不会报案的。就当一切都过去了。”
这样的承诺让所有人意外。因为小米而生死不知的晓静,那么相爱却时日无多的情侣,那份难得一见的深情,一切都不追究了。含曦站在一旁,默默地点头,为什么范晓静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黄诚,她似乎有些明白。因为这个的男人,有如此宽广的胸怀,他独特的魅力,足以让一个女人为他去痴,另一个为他去狂。
她想,即使真的离开了,恐怕小米这辈子也忘不了他。
正想得入神,伴娘雷蕾突然匆匆跑来。含曦看着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不禁扶额,本来应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惊心一刻的时候,这家伙就不见了。
望了一眼混乱的场面,犹豫了片刻,雷蕾附在含曦的耳边咕哝着。
“刚才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是医院打来的,怕有急事,连忙走开去接电话,你没事吧?”
见含曦摇了摇头,她才放下心,继续说:“范晓静没事了。”
听到她的话,含曦的笑意更浓了。真好!她喜欢大团圆的结局,因为那样人生才圆满啊。
“晓静度过危险期了,我的工作也结束了,祝你和她幸福。小米,你也一定要幸福,为了你的自由,黄诚对你的包容和爱护,好好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
说完,含曦在众目睽睽下上前轻柔地搀扶起小米。看着小米脆弱易受惊的模样,她感觉到这个纤瘦的身影依旧在不停地颤抖着,她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含曦歪着头笑了笑,很温柔地抚上小米的发:“错过的就让它过去吧,那注定是不属于你的。幸福,从来没有特定的名字,未必一定要叫作黄诚。勇敢地从头来过,尝试着换种方式来爱,微笑着生活,也祝福爱护你的诚哥哥和晓静姐姐。”
说完这番话,含曦忽然觉得很轻松,萦绕在胸口的是祝福和希冀。她转身离开这喧嚣的会场,边走边扯下头上的白纱。
她又做回自己了,她变成了柳含曦了。在下个任务来临之前,她回归到平凡普通的大学女生的生活,挥洒自己的青春。
她替绝望的心找到了曙光。也许,再过不久,她也能等来自己的曙光。
跨出教堂大门,含曦孩子气地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风干了的泪痕还带着隐隐的感动。
含曦想,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能亲身去体会感动的滋味。一如黑暗中总有屹立沉默的路灯,暖暖照耀着未知的前程。
也许下一个转角,她就能遇见属于她的缘分,一如今天婚礼上邂逅的那个男人一样。
黑夜尽管难挨,可是黎明到来前,曙光即将照亮你的人生。
“您在新剧里饰演的是一个未婚妈妈,历尽千辛万苦将女儿养大,我很好奇,生活中您是否也想过生儿育女呢?”
“会想,毕竟是个女人嘛。尤其是一个人在国外打拼的时候,看着别人一家三口很快乐的模样,总觉得特别羡慕。”
“呵呵,如果有的话,您是否会像剧中一样溺爱她呢?”
“应该会更过分吧,我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我想我为了孩子甚至可能会放弃演艺事业。因为我会想给她全身心的母爱,让她觉得快乐。”
含曦抱着膝,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正播放着的专访。她整个人傻傻地盯着电视,愣在那儿没了反应,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她回来了,妈妈回来了!还在电视上公开说要回国发展了!终于等到了……含曦无心去听接下来的内容。她错了,蓝修女骗了她,她等来的不是这些年失去的,而是更残忍的否决。妈妈说她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可十几年来,妈妈却把她扔在修道院不闻不问。
含曦捂着嘴,还是没能忍住地哭出声来。第一次,她觉得这个一直出没在金发碧眼人群中的母亲,竟离自己如此之远。她们呼吸着同一方土地的空气,看着同一个形状的月亮,喝着同样的水。可是,却像隔了一个世界般,如此遥远。
“妈妈,含曦好恨你……”她哭着,轻声呢喃,无力地抱住自己。没让她有太多时间感慨,门铃声忽然响起。
太过突兀的声响让含曦愣愣地看着门忘了起身,直至声音越来越急促。她困惑,考进大学后她就离开了修道院,一直都一个人住,很少和人有来往,那么晚了会是谁?
带着好奇,她胡乱擦干泪,匆忙朝大门奔去。
当含曦打开门,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凝滞。门外的人隐在夜色中,她依旧戴着大大的墨镜,用丝巾遮去了大半个脸,可含曦还是可以准确地辨认出。因为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想念了十多年的人。她就这样没有预期地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当时消失时一样仓促。
“妈妈……”含曦咕哝着,语气里仍带着不敢置信。她不敢眨眼,生怕又像儿时一样,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切如泡沫般幻灭了。
没有回应,女子只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地往屋里走去。直到跨进了含曦的小套间后,她才放心地扯下一切伪装,惬意地在沙发上坐下。
虽然有了足够的准备,可是妈妈这不经意的动作还是让含曦的心抽紧了。
“你没有爸爸,你是私生女,在外面也不可以叫我妈妈!” 昔日母亲时时在耳畔叮嘱的话,含曦还记得清楚。没错,她没有爸爸,也可以当作自己没有爸爸,可是她却无法忘记妈妈的存在。但那又如何,她只有乖乖地,像所有追星族一样,默默地等待着她,永远地存在于暗处。因为,唯有这样,含曦才不会给妈妈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她可以永远做光彩夺目、人人羡慕的著名影星。
“修道院的人告诉我,这些年,你一直很乖,很争气。”
柳如烟优雅地靠向椅背,端起含曦递上的花茶,就着杯沿轻喝了一口,边咽着边不由自主地皱眉。茶叶的味道很粗劣,她的嫌弃太过明显。
“嗯。”
含曦跪坐在茶几前,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开口。可眼睛紧盯着这突然而至的妈妈,不舍得错过妈妈的任何一个表情。
妈妈和十多年前一样,容貌没有什么变化,反而越来越有韵味了,她天生就适合生活在镁光灯下。只是,她不再像从前一样爱喝花茶了。含曦这才发现很多东西过去了是永远回不来的,即便是母女。
妈妈错过了她成长的岁月,这些年来,含曦都是自己咬紧牙关熬过来的。她自己努力赚学费,努力将每一天都过得精彩。她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去恨妈妈,她也是逼不得已。可现在,含曦无法不去恨。
因为爱,所以恨。
“含曦,这些年辛苦你了,你不会恨妈妈吧?”柳如烟突然倾身,以为女儿的沉默是无声的抗拒。
“不辛苦,我过得很开心!”这话让含曦突然激动起来,她是倔强的,不愿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她,“修道院的修女们都待我很好,我很感谢你把我送到了那里,至少不用流落街头。”
至于是不是恨,含曦不想多说,这声问候对她来说迟到了太多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突然,柳如烟起身颤抖着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呼吸有些急促,良久才哽咽着开口:“妈妈回来了,以后会在国内发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这么亲密,这样近的距离,这是含曦怎么都不敢去奢望的,近到她呼吸着妈妈的呼吸,听着妈妈真实安稳的心跳。含曦迷惘地睁着眼,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到底是错过了那么多年,连拥抱都不是想象中的味道了。
妈妈的话让含曦忽然觉得讽刺。不会再让她受委屈吗?呵……从小到大,她受的委屈都是妈妈“给予”她的。她让自己过着有妈妈却如孤儿一样的日子,让自己在修道院里孤独地度过童年;上学后同学们嘲笑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随便哪个同学都敢欺负她,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她不喜欢听这些议论,她可以远离人群,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可妈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功成名就之后依旧不肯承认她的存在!
含曦缓缓地伸出手,生涩地推开妈妈,牵强地挤出笑容,声音里头有浓烈的疏离:“现在已经晚了,您要在这里过夜吗?我去给您整理床单。”
简单而不带感情的几个字,却让柳如烟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了,她怔怔地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甘示弱让她心头一紧,鼻腔忍不住开始泛酸,一别那么久,这些年她一定撑得很苦。
“含曦,妈妈一直都很爱你。”缓缓地,柳如烟控制不住地呓语出声。声音很轻,但是在这狭小静谧的套房里,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了含曦的耳中。她背脊一僵,脚步只停留了刹那,很快又走开了。
可是含曦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泪珠就这样一颗颗滴落,在纯白的被褥间浸染开。这种忽喜忽悲的心情让含曦快要崩溃了。妈妈真的一直都爱着她吗?用这种离开她、否认她的方式来爱吗?
其实含曦压根不在乎自己到底过得好不好,她不贪图富贵,只是单纯地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对着妈妈撒娇,每晚能听着妈妈念故事,看着她慈祥的怀抱里入梦,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却难如登天……
很多时候,最适合的东西总会在最混乱之际,以最迥异的身份出现。
含曦感慨地合上手中的书,随意躺下,绿绿的草坪总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无端地让人觉得温暖。
<!--PAGE 10-->耳边是同学们来往的嬉闹声,暖暖的阳光让含曦索性闭上眼,嘴角始终挂着笑,甜美到足以吸引任何过路人的目光。这是一抹仿佛得到了天下至宝般的满足笑容,很是诱人。
她的脑中回想起了刚才书上看到的那句话:“慈母的胳膊是由爱构成的,孩子睡在里面怎能不香甜?”这是雨果说的话,让含曦由衷地赞叹。昨夜是她长那么大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因为是枕着妈妈的手臂入梦的。又或许真的是一场梦吧,梦醒后,她们各行其道。她还是一个孤儿,一个平凡的女大学生,没有父母。而妈妈,依然还是那个被无数人追捧的知名女星柳如烟。
昨天晚上,她和妈妈聊了好久好久。
含曦告诉自己,放下一切任性,这个夜晚不要有恨,恨了那么久,她好累啊。妈妈说得眉飞色舞,她眨着眼认真聆听,每一个喜悦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
尤其当妈妈微红了脸,如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一般说“我有男朋友了”,那一瞬间,含曦有些手足无措,跟着傻傻地笑。
柳如烟一直是个绯闻不断的女星,如今能安定下来,含曦想,那个男人一定很优秀。然而即便如此,含曦也明白,自己只能在妈妈的世界里适当地扮演听众的角色。
“含曦!就知道你在这儿。”
想着,脑袋有些沉沉的,含曦几乎要昏睡过去了。一道吼声突然而至,破坏了难得的情境。含曦不满地拧起眉,没急着睁开眼。不用睁眼也能猜到,除了雷蕾,还会有谁?
“柳含曦,你理我一下啊,我找你找得很辛苦!”见含曦丝毫没有反应,雷蕾蹲下身,顽皮地开始挠起她的痒,笑得比含曦还大声。
含曦很漂亮,却也很孤傲,在学校很少与人交往。她们曾经做了好久的同学,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她们刚好从事相同的工作,又偶然在某次工作中遇见,雷蕾也不会和她成了朋友,更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闹她,和她嬉戏。
“好了好了,我理你。说吧,什么事?”实在忍受不了她的无赖,含曦只好投降,谁让她今天心情好。
“你把手机落在教室里了,有短信,应该是有新的工作了吧。”说着,雷蕾从包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她,慌乱中,不小心让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含曦接过手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家伙总是这样,做事大大咧咧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当选特殊演员的,好在她每次工作完成得还算漂亮。
“讨厌,还不帮着我一起捡!”雷蕾吼道,拿含曦这种隔岸观火的性格没辙。
难得含曦心情好,笑着点了一下头,替雷蕾整理起东西来。当她看见散落在不远处的杂志封面时,脸色变得惨白。
“知名女星柳如烟沐浴爱河,甜蜜照首度曝光。”
<!--PAGE 11-->偌大的标题赫然入目,被刊登在了封面上,引起了含曦的注意。可让她惊讶的是这张情侣照里的男主角。
“怎么会是他!”因为太过惊讶了,含曦将内心的疑问脱口而出。这是上回婚礼上伸手援助她的男人,虽然换了发型,更显帅气了,但她绝不会认错!
“你认识他?我特地为你才买这杂志的。我想呀,你那么迷柳如烟,一定会感兴趣。”雷蕾看出了含曦的不对劲,却还是习惯性地聒噪。
难道这就是妈妈口中的男朋友?含曦不敢相信,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这样悬殊的年龄她接受不了。
更奇怪的是,她心头涌上的那股奇异的感觉,酸酸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像……嫉妒!想到这里,含曦慌忙地猛摇头,拼命甩去这种可怕的念头。她怎么可以嫉妒,如果他真的是妈妈的男朋友,她应该笑着去祝福的。
“哎呀,快回电话,不然老板要生气了。”幸好,雷蕾的思绪向来转得飞快,很快就忘了杂志的事,也丝毫不记得那场婚礼上的插曲。
雷蕾口中的老板就是每次派任务给他们的那个人,谁都没有见过他,也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手下到底还有多少个特殊演员。每次他们都是通过电话联系的,那个声音也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关于这点,含曦从来没有想去探个究竟,她一直只管完成工作。没有一刻的犹豫,含曦立刻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也许是距离上一次的婚礼空闲太久了,她才会这样不正常地胡思乱想吧,只要开始工作,应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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