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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爱的初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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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见过爷爷,不过很小的时候就听爸爸说,爷爷是个野战兵,很懂信号编码那一套。爸爸从爷爷那里学会了摩斯密码,然后又教给了我。

没什么用的东西,学起来也很麻烦,现在想来还不如学英语,但小时候的我居然会觉得有趣。

现在想来,对那时的我来说,和爸爸一起玩,才是真正吸引我的吧。

念小学之前妈妈为了锻炼我的独立意识,开始让我分房睡,我的房间在爸妈房间的对面。起初我有些不习惯,晚上不敢关上房门,那个时候爸爸用手电筒的光发摩斯密码和我说话。

他们的卧室门框的上方有一块可以推开的玻璃窗,我只要开着门,躺在**,就能看见光束打在玻璃上,明明灭灭。

我也用手电筒回应爸爸,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从自己的位置照出去的光,几乎无法反射到那扇玻璃上,太远,太模糊了。爸爸为了回应我,要搬凳子坐在门边,透过门下缝隙来观察外面微弱的明暗变化。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可能是爸爸出事后,妈妈说给我听的。可是渐渐地,我连同摩斯密码一起忘记了。

那些属于父子之间的回忆,随着我频繁出入医院,帮他翻身、擦身体、做按摩,教他说话,一点一点重新涌现了出来。当我不再排斥与他接触,甚至可以没有心理障碍地帮他换洗,那些记忆就越发清晰。

那些夜晚摇动着的手电筒光圈,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可以枕着入梦的星星。

我还想起了很多零碎的画面,在动物园他将我扛在肩上,教我骑自行车,冬天瞒着妈妈买冰棒给我吃,吃西瓜总是把最中间的一块先挖给我……他那个时候很帅的,我其实长得更像他。

如果他能像个普通爸爸一样陪伴我长大,也许我们的关系要比我和妈妈还要好吧。

爸爸隔三岔五就会闹一次,他的意识里自己还没有老,他接受不了如今无法自理的模样,总是想着出一点力。可是事与愿违,他越是努力,就越是出乱子。我有时着急起来就会数落他,他看我生气了,就一动不敢动,跟小孩似的。

我出去打水回来,一进门就被吓了一大跳,爸爸脸朝下地摔在地上,玻璃杯就碎在不远处,桌上的橘子也掉了一地。

“你又要干什么啊?!”我赶紧放下水壶,过去搀他起来,他身上沾了好多**,也不知是不是水,我叹了口气,“昨天新换的衣服,又得换!”

一抬头却看见爸爸在哭,哭得委屈又别扭,我哭笑不得地说?:“该哭的是我吧!”

“活着……干什么啊……”他含含糊糊地说,“死了好……”

“你这样说,可就对不起我妈了。”

我心里突然打了个哆嗦,强忍着眼中上涌的潮热,将脸转向一边,平息了半晌才对他说:“刚才我去问了大夫,说可以推你出去走走。我去拿个轮椅,我们出去过过风。你想去哪儿?”

“我想见……你妈……”

我闭了闭眼,有些不情愿地点了头。

我和妈妈租的房子离医院近,我拿轮椅推着爸爸过去。这样的情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他的眼珠一直在转,脸上的神色没有兴奋,只有惶恐。这十年,我身处其中,再回想起来也觉得变化太大,道路扩宽了,房子越修越高,远处的高架桥是这十年里修的吗?我记不清了。

看到爸爸有握轮子的意图时,我停了下来,弯腰问他?:“怎么了?”

“不认识……”

“我知道你不认识,重新认识吧。”

感觉他还有话要说,我只好绕到他对面蹲下,他颤抖着想要抬手,但很费力,我拎着他的袖子,想把他的手放到膝上,他却不断试图晃手,想要触碰我。最后他居然着急起来,带着哭腔说着:“我只有你了……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只有你了。”

如他所愿,我还是主动握了握他的手。这或许是第一次,我和爸爸之间有了并非必要,只与情感有关的肢体接触。多少还是有那么点生硬,但不适的感觉只是一颗转瞬即灭的火星,之后只剩下温暖在心中缓缓流动,似乎在逐渐融化我。

推着爸爸到了现在住处的楼下,我才想起重要的事,家在四楼,没有电梯,我只得把轮椅留在bsp;他现在比我矮小很多,背着他一步步往楼上走,我仿佛感觉到时间倒流了,我好像变成了他,而他变成了从前的我。我想起那时候我常常趴在他的背上睡着,学前班回家的路上,游乐园回家的路上,我们最初的家在六楼,他就这样一次一次背着我爬上去。有一次我模糊醒来,听见他对想叫醒我的妈妈“嘘”了一声,楼道里的灯坏了,一片漆黑里他呼吸的声音便是我的光。

“你真的长大了。”爸爸在我耳边说,我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

现在的我必须成为他的光,不能留他一人待在陌生的黑暗里。

我终于说服了自己。

妈妈的骨灰就放在家里,摆了个小小的灵堂,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忌讳。潜意识里,我还是想她陪着我。这个住处对爸爸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直接将他放到了椅子上,推到了妈妈的照片前面。

之后我折返下去拿轮椅,等我再回来,看见爸爸额头抵着妈妈的照片,一声声地哭诉,喊着妈妈的名字。

五、原来,我不过是希望爸爸的爱能还给我一点

我冲动之下辞了职,在照顾了爸爸一个多月,我就开始焦虑往后的生活。我偷偷向医生咨询复健中心的费用,计算着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找了个送外卖的活儿,区域比较近,多接多赚,时间也相对灵活些。只是爸爸那边的问题接连不断,我带他出过两次门之后,他反而对外面的事情更加不感兴趣,只想待在医院里,每天就是看老照片,越来越封闭。只有我在那里的时候,他才会老实。我把妈妈之前的旧手机给他挂在了脖子上,没什么复杂的功能,就是屏幕大。我把自己的号码设成了快捷拨号,原只是想给他解解闷的,谁知他一天打给我无数次,接通又不说话。

起初吓得我总往医院跑,到了又什么事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后来逐渐意识到他就是故意的。医生说这可能是种心理问题,也是正常的,他对于外界太陌生,会产生排斥,现在我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多陪伴。

“心理问题……”我忍不住苦笑,“难不成我没有心理问题吗?病人家属的日子能比病人好受多少?”

“放宽心,人活着,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这些话我听得太多了,只好摇摇头,转身朝病房去。医生却在背后叫住我:“对了,小余,过几天有个公益平台的负责人过来走访,最近这两年类似水滴筹之类都做得挺好的,你家这个情况没准可以,到时候我引荐你和他们见见。”

我只是随便听了听,并没有太当回事,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有手有脚的人,如非逼不得已,实在不想求助别人。这大概也是受妈妈的影响。

我走进病房,看爸爸正想办法用手碰手机,他手臂还是无力,但逐渐会用一些方法操纵肢体了。我帮他把手机拿起来,没好气地说?:“怎么?又要给我打电话?你知不知道我给人家送餐,晚一点都要扣钱的。”

“累吗……”

“哎,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物价,不工作我们吃什么啊!”我抖着手里的缴费单,跟爸爸说,“你要不要看看,你每天花多少钱?”

我也不是真心想给他看的,他那时候的物价和现在差别太大了,更何况他可能已经没有钱的概念了,看了无非是害怕而已。但爸爸居然非要看,我心一横就让他看了。

爸爸看着单子上的数字,露出疑惑的神情。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迷茫了,眼神黯淡无光。

“这些年,你妈妈是怎么过的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问你啊……”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有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也不想忍了,我问爸爸,“如果现在让你选,你还会去救那个孩子吗?”

我以为他会回答得很快,可是他始终沉默着。

他会,他还是会。我明白了,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两天后那个公益平台的人来医院,刚好我在医院里,就有一搭无一搭地谈了谈,递了递资料。当年事情发生时没有这么多的办法,我只记得妈妈一通一通电话找人借钱。但毕竟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眼下还有那么多等钱做手术的人,我不认为自己家的事值得别人帮忙。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周都没过,有自称记者的人突然找到了医院来,举着相机就要拍我爸。护士赶紧拦住,打电话叫我回来。也不知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了我爸的事,觉得见义勇为,家人不离不弃,植物人复苏,这一连串的故事很有爆点。他们觉得这种正能量传播对我家也没什么损失,兴许还能筹到些钱。

我不是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人,我这才意识到如今确实是自媒体时代了,换作从前,见义勇为顶多在当地有个人小豆腐块的新闻,如今却可以尽人皆知。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他们拿着相机对着爸爸拍个不停,那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我赶了一拨记者走,过两天又来了一拨,信息还是被挂上了网,传得还有点玄。我原是想风头兴许很快就过,一心想瞒着他,直到我发现网上的议论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转变,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就让他们拍一次吧……”我对爸爸说,“你也不用说话,他们就拍个状态而已。”

“为什么?”

“因为他们可能能帮我们找到当初你救的那个小孩。”

我以为爸爸会有多一点反应,可是没有,我给他擦手,他连半分僵直都没有。我抬眼看他,他只是平静地问我:“找他做什么?”

我突然明白,介意的只有我,那家人只是我的心魔。对爸爸而言,那家人现在在做什么根本不重要。他当初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他问心无愧。

我把毛巾用力丢在水盆里,水溅起老高,我端着盆往门外走,却还是不吐不快?:“就算你不需要一句谢谢,至少让我替妈妈要一声,这不过分吧?”

“可是……可是……”

我维持着背对着他、微微侧头的姿势,似乎这样可以防御他说出刺痛我的话。可他还是说了:“可是孩子还小,他已经忘了,何苦害了他。”

他说得不清不楚,可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当时那小孩还小,兴许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何苦现在再翻出来,去打扰人家的生活。

“你还真是慈悲。”

一整个下午我都没再回医院,光奶茶就送了十一杯,胸中这口气却还是出得痛快。我知道自己就像个赌气的小孩,可是,我不能是个赌气的小孩吗?

原来,我不过是希望爸爸的爱能还给我一点。

六、我突然被击中,第一次用力抱紧了爸爸

爸爸最后还是配合了拍摄,反正他不配合也没辙,类似“好人没好报”“忘恩负义”之类的议论已经发酵开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期待找到那家人,我也很紧张。我以为我很恨他们,但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其实我也不想闹得太难堪。

我特意注册了一个账号,认证了自己当事人的身份。终于,我等到了一个自称是当初爸爸救下的男孩的妈妈的人的联络,我想应该没有人会随便认这种麻烦事。

我本想约她到医院见面,可她死活不同意,最终我们约在了人流密集的火车站。一个穿得很严实、戴着兜帽口罩的女人紧张兮兮地出现在我身旁,她年纪可能不算很大,但姿态和眼神看上去很疲惫。我在看见她的瞬间就想起了妈妈。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是我家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活期,定期取不出来,等能取出来,我都拿给你。”她一见到我就掏出一张银行卡,硬要塞在我手里,她手的皮肤粗到刺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把那些新闻撤了吧!我儿子他根本都记不得当时的事了,他那时不懂事的,是我没看好孩子,让他乱跑……是我不对,我不对!”

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嗓门越来越大,说着就想给我跪下。我眼疾手快地撑住她,没让她跪,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感到羞耻的居然是我。

<!--PAGE 10-->“我求你了,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带大的,我真的没钱,当时看你爸爸那个样子,我吓坏了,我怕出人命,我赔不起啊……都是我的错!可我儿子就要上高中了,他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我不想有人戳他脊梁骨,我求求你!”

她拖着我的手哭,眼泪是滚烫的。我明明怒火中烧,却又像是被漫天的雨浇着,又冷又热,整个人起了鸡皮疙瘩。

“他当时是孩子……我不是吗?”我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用纸巾发泄似的使劲儿擦,“我爸爸躺在那里以后,我妈妈不是一个人带大我吗?”

因为我是个男的,我已经尽力控制着情绪了,但当我质问出这句话,她还是怔住了。

我忽然明白了一点,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我爸爸妈妈一样,会替别人着想。

“你知道我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吗?我有爸爸,有妈妈,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管我。别人欺负我没有爸爸的时候,我冲他们喊我爸爸是英雄,没有人信,他们反而更加笑话我!”我指着自己的心口对她说,“我从小没参加过学校任何一次集体活动,我妈一分钱分两半花,就是不愿委屈我爸!你们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母子俩虽然不富裕,也平静顺遂,不是吗?现在你却说得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是我要打扰你们的生活!”

丢脸死了,我最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哭,可我几乎要忍不住。我扭头往人少的地方走,开阔的广场上有孩子在放风筝,我就抬头看着天,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是之前我爸也说了和你一样的话,说不要影响你孩子的生活。我和他发了脾气,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那个男孩的母亲一直安静地听我说话,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她看起来唯唯诺诺,可我知道她骨子里比谁都坚强。

妈妈都很坚强。

“我一直都恨他,所有人都和我说他是个好人,可我还是恨他,因为他唯独对我和妈妈不公平。而你是个好妈妈,你做的所有选择都是为孩子好,不考虑其他任何人。”

她突然哽咽起来。

“我想通了,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选我爸。因为我想,这世上终究还是需要更多像他一样的人,才能在你这样的‘好妈妈’看不住孩子的时候,挽救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我把那张卡丢回给她,“如果你真有一丝后悔的话,把你的孩子教育成一个好人吧,让他记得这件事,让他珍惜用我们一家人的幸福换来的日子。”

我走出好远,还能听见她在我背后喊“对不起”,但我始终没有回头。

我发了个公告,说不想再用这件事占用社会资源,然后注销了本人账号。我想这件事可能不会很快烟消云散,但终究会的。

<!--PAGE 11-->我给爸爸预约了康复中心,办理了出院。相熟的医生护士送我们到电梯口,这么多年都有了感情,医生不断和我说?:“小余,看开点。”

“会好的。”我笑了笑。

爸爸用小拇指钩了钩我的衣角,我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放进了毯子sp;会好的,我相信。

即使此刻我们还有心结,就像他还不熟悉这个世界,我还不熟悉他,但我们毕竟是亲人。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爱着的人——我的妈妈,只要朝前走,路总会有的。幸好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那之后过了半个多月,一天我带着爸爸在康复中心复健,那对母子突然出现了。十几岁的男孩被推搡到前面,面对着我和爸爸,眼神中虽然有恐惧,却还是挺直了脊背,突如其来地朝我和爸爸鞠了一躬。

“我会好好活着,好好学习,我给你们立借条,等我工作了,钱我会慢慢还。”他掷地有声地说,“对不起。谢谢。”

爸爸颤抖着想去摸了摸他,膝盖一软却险些摔在地上,幸好我蹲下来撑住了他。我感觉爸爸虚虚地抱住了我,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妈妈……听到了。”

我突然被击中,第一次用力抱紧了爸爸。

后来的一天夜里,我梦见年轻时的爸爸在我面前笑着拍手,喊我“小数,小数,来找爸爸”,我松开身旁妈妈的手,奔向了爸爸。等我回过头,看到妈妈像泡沫一样变得透明了,可她不断朝我挥手,笑得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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