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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春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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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曲

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隐匿的秘密,我从不敢在人前流露半点关于你的情愫。

一、那年初见

原本他们要抓的人并不是林曙。

一帮在长安不见天日的地下城活动的匪徒,他们只听一个貌黑而体壮的昆仑奴伏老的命令。

他们要抓的是私访的太子,却没想到被他逃了。其他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追不上,在太子带来的这些手下中,只有一个青衣道袍的少年慢悠悠地骑着一只小毛驴。

为首的匪徒看了一眼身形颀长的年轻道士,五官笔挺清隽,嘴角还有个小小的梨窝。

匪首使了个眼色,手底下的人就将林曙从毛驴上扯下来,五花大绑,又在他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

林曙就这么跌跌撞撞被带进了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一路走来都是刺鼻难闻的味道,入耳的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关这里!”匪首话音刚落,就有人上来推搡。

林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踹了一脚,身体直直地栽下去了,额头正巧撞在石凳上。

等他醒过来,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带着重影的脸在他眼前晃**,如枯草般的长发遮住了眼前女子的半边脸。

年轻女子并没有注意到林曙醒了,只是用帕子给林曙额头的伤口止血。

等她发觉年轻道士已经醒了的时候,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就躲到了角落里。

昏暗的牢里,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

林曙捂着额头上的帕子,费力地坐起来:“多谢。”他就着昏暗不明的灯光看过去,发现角落里的女子衣衫破烂,露出的半截胳膊上长满了毒疮,再看她半边被遮住的脸,也像是长满了疮。

林曙捂了一会儿额头,见没有再流血,准备把帕子拿下来。

角落里的那女子突然冷冷道:“你放心,那帕子是干净的,我这病不会传给你的。”

林曙一愣,知她误会自己了,于是走到木桌旁,拿了油灯,在那女子身边蹲了下来。

那女子见有人主动接近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林曙笑了,嘴角梨窝浅浅:“刚才不是还挺凶的吗,这会儿又怕我了?”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曙又靠近她两分,借着油灯的光,仔细查看了她胳膊上的伤,靠近了,林曙才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腥臭。

林曙皱了皱眉:“你这疮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没找大夫看看?”

林曙见她并不搭理自己,于是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口,大叫:“有人吗?!”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无人前来。

“别白费力气了,除非是他们主动找你,不然,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曙回头看了一眼草堆上的人,摇曳不定的灯光里,她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机。

她病得这么重,又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里,再不救,怕是活不了多久,他转过身继续用力拍着牢门。

许是大家都知道林曙是来自东宫的人,倒真的被他叫来一个门卫,那人凶神恶煞地问他:“干什么?”

林曙指了指角落的女子:“她快要病死了,你帮我配点药……再给我弄一个熬药的罐子过来。”

那门卫斜觑了一眼青袍的林曙:“她亲哥都不管她死活了,你还管什么?你这道士看上丑阿枳了?”

林曙眉眼未动:“乳香、没药、王不留行……”

青色道袍,无风自动,不怒自威。

角落里的女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门卫们欺负自己欺负惯了,无所谓,只是这个道士原本好心帮自己,却遭门卫一番羞辱,她到底忍不住开口:“人家可是东宫的,你这么作践他,只怕到时候要吃不完兜着走!”

门卫看了一眼林曙,啐了一声,没好气道:“等着!”

林曙撩了袍子,坐到她旁边:“你叫阿枳?”

阿枳见林曙要坐在自己身边,便往旁边挪了挪,她的声音微弱又嘶哑:“我这病治不好的,你离我远点吧,免得传染给你了。”

说罢,她忽然侧过头朝林曙笑了笑,露出一整张脸,另外半边脸果然可怖。林曙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他没想到在这熙攘繁盛的长安城里,竟然还有人在等死。

阿枳见清隽贵气的一张脸变了脸色,半是失望半是冷漠,是啊,这样可怕的自己,谁人不怕。因为生了这个病,她便被自己的亲哥哥关进这里,只怕连哥哥也盼着自己早点死呢。

林曙忽然敛了敛衣袖,神色庄重,对阿枳拱手道:“阿枳姑娘,冒犯了。”

说罢将油灯举高了几分,阿枳单薄的背上一大半是紫黑色的疮,结痂的地方又冒出粉红的疮,流血结痂的皮肉与薄衫早已粘连为一体,若是往下撕,只怕要将这一块儿皮肉都生生撕扯下来。

林曙不自觉抿紧了薄唇,声音发紧:“你忍一忍,会有些痛—”

阿枳摇头:“没用的,你不要费力气了。”

林曙愣了一下,旋即安慰她:“我略懂一些医术,等我出去了,我会找宫内最好的医官给你看病,配最好的药材给你。”

是吗?真的会有人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吗?

阿枳自我安慰地笑了笑。

“咝—”阿枳吸了一口凉气,林曙趁她没注意,将她后背溃烂的薄衫全撕下来了。

二、年少公子

“你贱不贱?!见到个男人就脱?!”门被人一脚踹开,是阿枳的亲哥哥,他对眼前这两个不知检点的人怒火满腔。

林曙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阿枳的哥哥一把扼住了喉咙:“谁让你动她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阿枳没说话,伸出手,去捡枯草堆上的青色道袍,这是刚才林曙递给她的,被她扔了。

被紧紧扼住喉咙的林曙脸色涨得通红,眼见阿枳用自己的道袍罩住了血肉模糊的后背,缓缓地站起来,林曙下意识伸手去阻止她:“不可,你的后背会再次跟衣裳粘连为一体,你难道要再受一次苦吗?!”

阿枳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你可别忘了,这个人是东宫的人。”

“东宫”二字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不亚于免死金牌,纵然阿枳的哥哥是跟在伏老身边多年的老人了,但还是松了手。林曙靠在墙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到阿枳背上的血水很快就染透了青色的袍子,而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惨白的脸上竟然有淡淡的笑意?:“别担心,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很快就要死了,到时候就不给你丢人了。”

“我要的药都备好了吗?”林曙一把推开阿枳人高马大的哥哥,径直走向阿枳,轻轻地将她身上的袍子褪下来,厉声道,“按我要求的来,她或许还有救!”

嘴上巴不得妹妹早些死的哥哥,到底还是挂心妹妹阿枳的,到夜里,东凑西凑把药材都凑齐了,在牢里架起了一个小火炉熬药。

闻着腥臭无比的药味,阿枳坐立难安,林曙见状将自己的袍子铺在草堆上,背过身去:“你先将就一下,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我替你敷药。”

过了良久,阿枳幽幽的声音传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子我会舍不得死……”

原本正在熬药的林曙,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紧,回头看了一眼阿枳,发现她将脸别过去了。

林曙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啊,一心一意要做这天下的宰相,要让这长安城没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他才出蜀中,应召回了长安城,改税制,削藩镇,一样一样地来。

他年少成名,被前一任宰相誉为神童。

彼时他不过二十岁出头,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大有可为的样子。林曙对自己很有信心,对未来的大唐也很有信心。

可到了这地下城,出身贵胄的林曙才见到了长安城的另一面。

三、上元佳节

阿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林曙已经给自己上好了药。

她挣扎着爬起来,林曙正靠着墙壁小憩。

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照在林曙干净的脸上。

她在这地下城,都好久没看见过这么干净的脸了,她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几分。

林曙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即惊醒了,睁眼一看,是躲闪不及的阿枳。

阿枳见林曙忽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就看向了别处,支支吾吾道:“我看刚才有只老鼠爬过去了,所以……”

林曙抿嘴,笑意明显:“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阿枳不敢看他,只点头。

“那就好。”林曙拢了拢衣袖,看着透进来的几束光问阿枳,“现在外面天亮了吗?”

阿枳指了指牢门不远处的一个滴漏:“应该正是早晨。”

“你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林曙问她。

阿枳想了想:“大概有四五年了吧,从我入了地下城,就再没见过太阳了。”

“那你为什么会流落到这地下城?”林曙熬着药,“昨天刚给你上的药,七天后再换掉,如此敷上一个月,应该就能好得七八分。”

“你想出去吗?”阿枳突然问他。

林曙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阿枳想放自己走。

他摇了摇头:“如果有可能,我想在这地下城转一转。”

阿枳笑了:“这倒是奇了,不回去江湖庙堂,留在这见不得人的地下城做什么?”

林曙看了一眼阿枳,俊朗少年的脸上带了笑意:“看看长安城的另一面。”

阿枳笑得讽刺:“你们有权有势的人,跟我们这些蝼蚁还真是不一样,偏爱看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阿枳嘴上说得讽刺又难听,但到底还是带着林曙看了长安城的另一面。

有了林曙的药,阿枳的身上的毒疮好多了,她央求哥哥:“明日就是上元节了,我已经五年没看过花灯了。”

地下城也过上元灯节的,与地面上的长安城一样热闹,只是地底下是神魔共舞、鱼龙混杂。

许是因为她脸上的疮好了大半,看起来没有过去那么可怖,哥哥便也应允她在地下城里自由走动。

阿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套衣裳,还弄了一个面具。林曙见阿枳麻利地放倒了门卫,又快速带着自己逃了出来,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笑道:“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好本事。”

他一笑,阿枳就想起来五年前见到的长安城的朝阳,脸瞬间就红了。

她下意识别过脸去,才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林曙是看不见的。于是她又坦然地带着他往外走:“你帮我治好了脸,我也该还你一个人情。”

林曙跟在阿枳的身后,熙熙攘攘的地下城,大家手上都提着一盏灯,地摊上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

林曙自幼就进山修行,从来没看过灯会。

阿枳虽然时时走在前面,但余光始终留意着林曙,见他停在一个摊位旁不肯走,盯着摊子上的东西看了很久,似乎好奇得很。

那样子,倒跟这几日一向淡定的他不太一样。

阿枳对林曙解释道?:“在这地下城,每年的上元节其实就是鬼市,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很多地上的人来这里买东西,比如眼睛、毒药、解药……”

林曙随手拿了一个摊子上的银质小盒子,翻来翻去地看。

守摊人是一个独眼的老婆婆,满脸的皱纹,但浑浊的眼珠却闪着精光:“要买吗?”

地下城鲜少有人卖花灯,阿枳看到前头有个人推着小车卖花灯,就三两步跑过去挑花灯,准备回头问林曙喜欢哪盏花灯的时候,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林曙不见了!

阿枳傻了眼,当即冒出了一身冷汗,在人群中疯了似的到处找林曙,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阿枳吓得在人群中大叫:“小道士,小道士!”

地下城的人从来都不大声讲话,向来都是窃窃私语。阿枳这一喊,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她本能察觉到有杀气在静默的人群中蔓延。

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林曙消失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个被扔在地上的银质盒子,而摊主却不知所踪。

在这地下城,能流通交易的都是值钱的,不会有人平白无故不要这个银质盒子。

阿枳钻到人群中,捡了银质盒子就跑,飞快地跑去了阿蛮那里。

四、生死之契

阿蛮是地下城勾栏的头牌,不仅姿色出众,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好,是伏老最重用的人。

她见多识广,阿枳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阿枳没了命一样地挤过人群,她跑得越快,就感觉后面追她的人越快。阿枳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却看不到任何一个异样的人。

越是看不到人,阿枳心里越慌。

但求阿蛮帮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阿蛮看了一眼银质的盒子,便拒绝了阿枳:“这个人我不敢招惹,你得去求伏老。”

阿蛮看了一眼阿枳,她泪与汗俱下,整个人都木木的,大概是被吓到了。

阿蛮忍不住提醒她?:“你还是快去求伏老吧,晚了,他被带出地下城,就麻烦了。”

阿枳当即跪地不起,猛磕了几个头:“阿蛮姐姐,我知道你的规矩。”

她顿了一下,语气决绝:“我跟你签生死契。”

阿蛮一愣,她这痴傻的劲头和当年的自己可真像啊。

阿蛮摇了摇头:“傻丫头,为一个男人签生死契,不值得。”

阿枳见阿蛮不允,便又磕了几个响头:“是我偷偷带小道士出去看灯,我哥哥还不知道,倘若被他知道了,只怕我吃不了兜着走。”

阿蛮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阿蛮明镜般的眼睛看得阿枳很不自在,她下意识低下头去,心里想着的全是那一身青色道袍。他是高门子弟,就算是修道,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被人抓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住。

阿蛮看阿枳跪地不起,便知她铁了心,无奈问她:“签了生死契,就再无后悔的机会,你确定想清楚了?”

阿枳点点头,见阿蛮允了她,当即破涕为笑:“谢谢阿蛮姐姐,还请不要告诉我哥哥。”

她真是又痴又傻……阿蛮直摇头。

费了一番功夫,阿枳终于见到了林曙,在一个阴暗恶臭的水牢里,一动不动,脸上还挂了伤,狼狈不堪。

阿枳在林曙耳旁轻声唤他:“小道士、小道士,我来带你回去,快醒醒。”

林曙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听到有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

等他睁开眼,阿枳正红着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林曙挣扎着,准备坐起来,阿枳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先别说话,等一下趁乱我们逃走。”

阿蛮有的是办法,只在找人的时候花了一些时间,而后便让阿枳带着十来个姑娘一路招摇地出了地下城,行到离水牢不远的地方。

这些地下城里走出来的姑娘比长安城里的更厉害,人人都有一门绝技,阿枳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水牢。

把林曙带出水牢也没费多大力气,只是阿枳担心他受伤太重,便让阿蛮手底下的那帮姑娘在外面守着,自己带他去找大夫。

为首的姑娘伸手拦住了阿枳:“姐姐交代过,让我们将这个人带回地下城,要看大夫,地下城也有。”

被阿枳搀扶着的林曙虚弱地摇头:“我没事,我们回地下城吧。”

见林曙不想给自己添麻烦,阿枳便朝他笑了笑,而后对为首的姑娘轻声说道:“姐姐无须担心,阿蛮姐姐那里有我的东西,我断不会将人放走。”

为首的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东西?”

阿枳对她亮了自己刚在阿蛮那里用刀破开的食指,很深的一道口子。为首的姑娘一看便知是签生死契割的,于是自动给阿枳和林曙让出了一条道。

蒙在鼓里的林曙还不知缘由,阿枳凭着几年前的记忆,扶着林曙到了一家医馆,拿了一些药。

大夫刚给林曙敷完了药,林曙便急着要找阿枳。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阿枳朝他笑了笑:“怎么,怕我跑了?”

林曙下意识解释道:“不是,我是怕你故意放走我,回去要受罚……”

阿枳一愣,忙挪开视线:“你想得倒美,不过—”

乌黑的眼珠子一转,阿枳指了他头上的玉簪子:“这样吧,我要了你头上的那根玉簪子,就当是谢礼。”

阿枳既要,林曙便二话不说拔了簪子,递给阿枳。

阿枳也不推辞,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小道士,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林曙梨窝浅浅:“林曙。”

一身狼狈也掩盖不了他的清隽贵气,这辈子能遇到这样美好的一个人,阿枳觉得已经足够了。

阿枳鼓起勇气问林曙:“小道士,十年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原本笑眯眯地同阿枳说着话的林曙忽然将头瞥向了其他地方:“我给你的簪子是下山前师父留给我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阿枳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林曙并不情愿将簪子送给自己,便将簪子又还给了林曙:“小道士,我原不知道这簪子如此珍贵,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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