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青山，青山皆不是你（1/2）
文/君鸽
一、青春年少，永不言悔
“请问，今天营业吗？”
推开“时间捐赠馆”大门的鹅蛋脸女孩穿着附近高中的深蓝色校服。林杉禾一边擦着前台桌子的灰尘，一边抬头瞥了她一眼，就根据以往的经验，摆了摆手：“小吃店在隔壁，你走错了。”
“我没走错。”女孩坚定地走进店内，坐了下来，“我是来捐赠时间的。”
捐赠时间？林杉禾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四个字了。她丢下手里的抹布，将交易协议从桌下拿了出来，推到了女孩的面前：“捐赠时间必须按整年计算，你想捐赠哪一年？”
“今年和明年。”
“为什么？”林杉禾按规定询问，只是没想到女孩垂下了眸子，声音有些低沉道：“因为高二分班后，他就要去状元楼的重点理科班了。见不到他的日子太难熬了，所以我想让这两年快点过去。”
女孩的解释让林杉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青山。
她想起了那个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皮肤白皙、唇色泛青的沈青山；想起自己从前总是一只手托着下巴，坐在他的身旁，看他紧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解那些复杂难懂的数学题。
陷入回忆的林杉禾，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转眼一瞬，她眼中的浅浅笑意就消散不见了。
曾经，她也是用了这样的理由，在这里捐赠了自己本该经历的时光，将时间直接跳到了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只是时间捐赠馆有条规定，在捐赠时间后，若你想收回自己捐赠的时间，必须成为馆长，等待遇见捐赠时间段相同的人，才能用对方的时间盒子，换回自己的盒子。
“你……确定要签吗？”林杉禾看着女孩准备落笔签名，皱着眉语重心长道，“或许你现在想捐赠的时间，是你日后拼了命都想回去的岁月。”
女孩笑了笑，万分坚定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协议书上。
“我不会后悔的。”她目光炯炯，神情认真。这副青春年少、永不言悔的模样，让林杉禾倏地鼻尖一酸，接过她的协议书时，林杉禾轻轻叹了一口气。
时间捐赠馆共有一百个盒子，多一不可，少一不行。所以，签好协议后，林杉禾就把自己的盒子带回了住所。
她躺在软塌塌的**，端详起刻在盒子上的那一行小字：岁月时光皆往事，再回首，已惘然。
这是在告诉她，不要纠结过去吗？林杉禾用指腹摩挲着盒子，自嘲地笑了一下。
沈青山。
你说……这盒子真的装着被我遗弃过的那两年吗？林杉禾喃喃自语，蜷缩起身子，抱住了早已放好在床边的旧校服。她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里面，嗅了嗅上面的气味后，不受控制的眼泪，像是春雷后连绵不断的细雨，打湿了衣服一角。
二、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时间盒子一旦从馆内拿出，十二个小时后，被捐赠掉的时光就会自动补回到捐赠者的身上，但仅仅是补回缺失的部分，捐赠者不可干预时间，并改变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一夜过后，林杉禾的时间就被拉回到了2015年的8月31日，高二开学的前一天。
她抱着那束从街边小贩手里淘来的满天星，重新站在了沈青山的病房门口。过去的她，就是在这一天，收回了踏进病房的双脚，跑去了“时间捐赠馆”，捐掉了无法和沈青山朝夕相处的日子，以至于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如今，她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傻事了。
林杉禾透过病房门前的玻璃，望着半靠在床头上，做着数学习题的沈青山。一时间，她的眼眶不知不觉泛了红。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戴着金边圆框眼镜，双唇微微发乌。尽管身子单薄，但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下颚角，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温柔又俊朗。林杉禾望出了神，沈青山也发现了她的身影，冲她招了招手：“杉禾。”
她连忙收起了脸上的愁容，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大步迈进了病房。
“你可算是来看我了。”沈青山温柔一笑，合起了数学习题，他没有丝毫的埋怨，反过来关心她，问道，“上次我晕倒，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林杉禾走向沈青山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想起了放暑假前，沈青山在教室里突然晕倒的场景。
当时的他，在倒下去的那刻，脑袋磕在了身后的课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
那是她第一次知晓他的病情，而他苍白无色的脸，和略微冰冷的手，让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死神可以离一个人这么近。
救护车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徘徊，她想起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地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的模样，隐隐有些后怕，连忙将神思从那一天收了回来。
“怎么可能！”林杉禾故作生气，瞪了沈青山一眼，将那束满天星丢进了他的怀里，“长这么大，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我才不会被吓到呢！”
看着她还是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沈青山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担心，从未见过他发病的林杉禾在看到他那副模样后，会不会不敢同他说话了。如今看到她出现，这些日子大脑里绷紧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
他垂眸笑着，一只手抚摸着怀里的花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刚在他床边坐下的林杉禾眼睛放了光，连忙往他身边凑了凑，只见他笑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铁盒，递给了她。
橙子糖？林杉禾瞥了那铁盒一眼，假装嫌弃道：“能不能送我点贵重物品啊？”
“小贪心鬼！”沈青山用盒子轻轻地拍了一下林杉禾的脑袋，“如果你不要，那明天的惊喜也就没了。”
他故意放慢动作，将盒子往身后藏去。而林杉禾中了招，连忙一把将盒子夺了过来：“谁说我不要！”
这一瞬，她的注意力全然停留在了“惊喜”二字上。
明天高二正式开学后，他们即将不在同一个班，不在同一栋楼，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又能给她什么样的惊喜呢？林杉禾望着自己从沈青山手里抢过来的小铁盒，琢磨起沈青山有些难猜的心思。
只是她还没猜出来，沈叔叔的声音便猛地从头顶传来了：“小山，好点了吗？”
林杉禾猛地一惊，从床边腾地站了起来?：“叔……叔叔好！”
她紧张，变成了小结巴，一只手攥着背包带，低垂下了脑袋。而平日最不喜欢她的沈叔叔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冲她万分友好地笑了一下：“小禾来了啊。”
这一声招呼，让林杉禾和沈青山都颇感意外。他们两人齐刷刷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对望了一眼。
“嗯……”林杉禾抿抿唇，只能硬着头皮答话，“我就是来看看他好点了没有。”
她扯开嘴角一笑，一边笑着，一边侧着身子往病房门口移去。而没等沈叔叔再次开口，她便找准时机，语速飞快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拔腿跑出了病房。
三、同学，你没事吧
林杉禾一直都有些害怕沈叔叔，这件事追溯起来，还要从高一的开学典礼说起。
那时的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爱出风头，爱耍酷。第一天上学，她就抱着滑板在学校门口，和门卫大爷吵了起来。
“你见过哪个学生滑滑板上学的？”
“我啊！我不就是吗？滑板也可以是代步工具，凭什么他们的自行车、电动车可以进去，我就不行？”对于门卫大爷的“歧视”，林杉禾表示十分不满。她昂着脑袋，和大爷僵持了起来。
“不行就不行！”大爷板着脸，丝毫不肯让步。
林杉禾看这局面，心想再这样下去，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无可奈何之下，她灵机一动，立马小嘴一撇，装出一副弃暗投明的模样，委屈地冲大爷眨了眨眼睛：“那好吧……”
林杉禾抱起滑板，往后退了几步。而就在大爷以为她迷途知返，要将滑板送回家时，她突然一个箭步，飞速地冲进了学校大门。
“你给我站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的大爷连忙追了过去。
林杉禾拼了命地狂奔起来，想冲到操场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躲开大爷的追捕。可哪想，她因为一边跑，一边回头查看大爷离自己有多远，一时没注意到正前方有一个男生正慢悠悠地走着。
待到她回过神，脚下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让开！”林杉禾大叫一声，可整个人还是扑向了前面的男生。就这样，抱着滑板的她把人给撞倒了。
被她撞倒的人，就是沈青山。
“同学，你没事吧？”那时的林杉禾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手去扶沈青山。可他的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
“喂，你没事吧？”林杉禾继续询问，可还没等到回答，她就被门卫大爷揪住了后衣领，连人带滑板地给拖走了。
林杉禾再见到沈青山，是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她刚被主任没收了滑板，站在一旁低着头愤愤不满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沈青山就跟着沈叔叔走了进来。
林杉禾抬眸望了他一眼，发现他的手臂上有擦伤的痕迹。她有些自责，正想上前道歉，而沈叔叔像发了疯似的，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大吼了起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撞倒了小山？！”
林杉禾怔了怔，抬手擦了擦沈叔叔喷到她脸上的唾沫星子。
“我不是故意的……”她解释着，可沈叔叔眉毛一横，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不是故意的！那能把人撞成这样？”
“有像你一样疯疯癫癫，抱着滑板满学校跑的女生吗？”
初次见面，林杉禾就被爱子心切的沈叔叔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本来只用没收滑板的惩戒，也因此变成了写检讨、打扫学校操场一个星期。
所以一开始，林杉禾对沈青山有一些小看法，觉得他堂堂男子汉，被她撞倒在地就算了，事后还把家长喊来了学校，真是比女生还娇气。
可……那时的林杉禾并不知道，沈青山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身子骨比同龄人要弱很多。而她那日的突然冲撞，因为让他受到惊吓，险些再次发病。
四、这男生，嘴巴可真甜
或许是上天注定，“滑板事件”后，林杉禾和沈青山就被分到了同一个班，还因为班级空位只剩最后两个，被迫成了同桌。
林杉禾自认倒霉，提溜着书包坐进了靠过道的位置。沈青山被挡在了外面，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个……我进不去了。”
她抬眸睨了他一眼，冷着脸将板凳往前挪了挪。而沈青山坐进座位后，再次试图搭起了话：“今天，对不起啊。我爸爸他不会说话，你不要听他乱讲，我觉得女孩子玩滑板很酷的。”
林杉禾倏地愣了一下，沈青山以为她闷闷不乐是因为他爸爸的那番话？她转过头望了一眼他，发现他正眉头微蹙，满眼歉意地望着自己。而那副模样，像是做错事后，耸拉下脑袋的小兔子，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摸一下他的脑袋。
林杉禾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撇了撇嘴巴，一边摆正桌上的笔袋，一边小声答：“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沈青山疑问。
“因为要写检讨，要去打扫操场啊！”一想到这些，林杉禾有些欲哭无泪了，“而且滑板还被没收了……”
沈青山抿了抿唇，看着哭丧着脸，一下趴在桌上叹气的林杉禾，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帮你。”
“啊？”林杉禾不明所以，而他望着她，目光坚定地补了一句：“交给我，我帮你解决。”
说到做到，是沈青山一贯的作风。所以第二天，林杉禾就拿到了他帮她写的检讨书，而中午午休时，她还没动身去操场捡垃圾，沈青山就已经带着扫帚和簸箕，顶着烈日帮她去打扫操场了。
“你干吗要帮我？”林杉禾坐在柳树下，看着汗流浃背的沈青山，有些疑惑。
他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答了她一句：“你被罚，说到底都和我有关系。”
“况且……”沈青山放慢了语速，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倏地垂眸一笑，轻声道，“况且，我也不想你被这太阳晒伤。毕竟你是女孩子，还长得……长得这么漂亮。”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拂来的微风，吹得林杉禾心头倏地有些麻麻痒痒。她瞧着他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心想：这男生，嘴巴可真甜。
而不仅如此，沈青山还做了个滑板模型，想办法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将她的滑板换了出来。
也是在拿到滑板的那一刻，林杉禾暗暗下定决心，认下沈青山这个朋友。而一年过去了，他们朝夕相处，同窗共读。
他们一起在课上偷偷吐槽过老师，一起在课下跑去商店买过零食，一起在学校操场上并肩看过星星，也一起共用同一个耳机，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小声哼唱过耳机里的歌曲。
这样的生活，她早已习惯。而两个人的关系，也早已在稀松平常的小事中，变得不一般了。
所以文理分班对于林杉禾来说，是一件极其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数学成绩永远不能及格的她，不能选理科。而每回理科都是全班第一的沈青山，也绝不可能选择需要大量背诵的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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