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骑士（1/2）
文/林顽
一、不是什么人都能打职业
月初，某直播平台搞了一个大型的电竞嘉年华晚会，举办场地设在上万人的体育场，有上百台摄像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着场上的人。
看现场和看直播的观众都十分期待这次的嘉年华，因为会看到明星艺人和明星选手以及人气主播随机组队的游戏比赛，阵容比正规比赛还要热闹。
“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国际比赛呢。”赵寒来的时候，许多嘉宾都已经到了。前几天她刚刚从国外比完赛回来，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这才刚睡醒就被人送了来，化妆师强行拖拽了她去化妆。化完妆之后，趁着没人注意，她自己溜走了，找了个有沙发还没人打搅的房间倒头就睡。其实她没有注意到，门的右上角写着“主播休息室”的字样。
虽说电竞选手不少，但赵寒仅此一个，谁叫她是仅此一个的女选手，话题舆论集于一身的存在。
说来也巧，赵寒就是在那间屋子里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的。一男一女，女的声音嗲嗲的，但是说的话很讨人欢心。
“花哥，我不允许你侮辱赵寒，她是我们所有喜欢游戏的女生的榜样。”
“得了吧，别一口一个赵寒了，一女的不好好回家谈恋爱，打什么职业比赛啊。你还真以为TG能常年站在冠军位置是因为她啊？有她多大功劳呢，还不是靠队友。”
“赵寒的打野比很多男选手都厉害！”女生愤愤不平，“花明明你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她，难道就因为她是所有战队里唯一的女选手吗？”
赵寒笔直地躺在沙发上，毛毯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听到这里，她先是觉得这个侮辱她的直男癌，名字取得未免也太娘了一些，之后便不再吭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继续听他说自己的坏话。
“这倒不是根本原因，女选手玩游戏本来就逊色于男选手，这是不争的事实。”
妹子回应他：“好呀，你不还是在歧视女性？！”
“我没有，我只是……”紧接着，妹子一脚踩在花明明鞋上，摔门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儿捂着脚嗷嗷叫。
“真的是，女孩子懂什么热血和电竞！”他一边在沙发上摸索，一边想要脱鞋子检查自己的脚，“赵寒？我一游戏主播可以一个打她十个。”
“花哥，测麦了测麦了，还有半小时，直播就开始了。”柳岸听到声音抬头，坐在沙发上的屁股瞬间移走，“来了。”他应答一声，“看我不把那个赵寒打得屁滚尿流。”
赵寒本人只想冷笑。
柳岸是这场嘉年华晚会主办平台的签约游戏主播，因为声音好听、外表帅气，坐拥几百万粉丝，可以说是平台的爆红主播NO.1。花明明是他的主播名字，听起来是有点女孩子气，不过也是他刚开播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取的，柳岸（暗）花明又一村嘛。
“哎，花哥，看见赵寒了吗？”负责接待赵寒的工作人员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人，半路在后台走廊上拦截了从休息室出来的柳岸。
“没有。”
最后，工作人员在游戏主播的休息室里逮住了赵寒本人。
“姐，你怎么在这儿？”
赵寒抿嘴，发出疑问：“有个叫花明明的是什么人？”
工作人员如实回答：“我们平台的主播，跟您玩的是同一款游戏，玩ADC的，挺厉害的，都可以打职业了呢。”
“一会儿的比赛，不是有两局？请务必保证两局的分队，我要在那个花明明的对手队。”赵寒许诺，“这样的话，以后跟贵平台的合作，我都会优先考虑。”
对方猛点头，好像自己凭借一己之力拿下了什么大合同一样。
“不过为什么呢？要跟花明明对立？姐你明明跟他不认识呀……”
赵寒起身，小小打一个哈欠：“我要让那个菜鸟直男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打职业。”
二、输得心服口服
晚会开始，先是比赛。赵寒如愿分到花明明的对立面，虽说全程未跟花明明本人交流，但是赵寒的周身已经散发出了杀气。坐在她身边的主播妹子悄咪咪凑过来：“寒姐加油，结束后能合张影吗？”
听声音，应该是为了她跟花明明吵架的那个萌妹子。
“没问题。”赵寒回答她，“对面哪个是花明明？”
赵寒顺着妹子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自己斜对面那个穿着花衬衫、头发蓬蓬松松的男人，英俊是英俊，怪不得能在直播行业里杀出重围。
比赛开始了，打野位还是给到最擅长打野的赵寒，萌妹子辅助，花明明不出意外地拿了射手。一场比赛开始后，场内外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有个心理准备呢，就只见赵寒死死盯着对面的那个射手。
一次击杀。
两次击杀。
三次击杀。
……大杀特杀！
开局到现在二十分钟，赵寒没杀过别人，一直追着对面花明明杀。
旁边的萌妹子叫好：“姐，痛快！”
另一边的柳岸整个人就怀疑人生了，寻思自己还不如一女的？接下来的比赛里，赵寒沉默地用专业选手的技术屠杀他，教他重新做人。
比赛结束后，赵寒在欢呼声中接受采访，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花明明。
“听说有些人不满意女生打职业，不知道这场友谊赛，那个人服了没。”
花明明当下就觉得这是在暗讽自己，内心一万只羊驼疯狂奔腾，但是又不能自爆表现出来。
“花主播。”说完前一句，赵寒主动跟站在几个人之外的柳岸搭话，“被我一个女的杀这么多次，不伤心吧？”
柳岸眯着眼睛笑：“哪能啊，能被您这种专业人士打败，我输得心服口服。”
众人只拿这个当笑话，笑几声过去了。只有赵寒，笑得深藏不露：“服了就行。”
“那女的就是个自大狂，厉害就厉害呗，至于当众羞辱我吗？！啊！拜托！我不要面子的吗？太过分了！一定是我发挥不好，我要打败她打败她！我要让她在峡谷里跪地求饶，叫我爸爸！”
进到男厕所，柳岸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靠口头骂赵寒发泄出来，骂得痛快之余，只听到某个隔间的门被谁愤怒地推开。
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没发现有门打开。
“什么嘛，原来是女厕所的声音。”
他再回头，有个女的风风火火地从隔壁女厕拐着弯进来了。
“啊—”柳岸叫着提裤子。
“叫谁爸爸？”隔着墙把所有骂自己的话听了个完全的赵寒忍无可忍了，她一边掏出手机录这男人慌张狼狈的样子，一边问，“谁是爸爸？你说谁叫谁爸爸？”
“你快出去吧姐姐！这里是男厕！”
对方不理会，铁了心问：“你说谁是爸爸？”
柳岸被逼疯了，就差一弯腰跪在地上求饶了，慌乱地拽住腰带疯狂认错：“您是爸爸您是爸爸！您是我爸爸！”
录完视频，赵寒心满意足。
是的，在男厕所叫赵寒爸爸，就成了他们的第一次正面对话。
听听，这简直不是人受得了的侮辱。
“别让我再看见你。”临了离开，赵寒还接着嘲讽，“那么菜还好意思当主播，回家谈恋爱去吧小朋友。”
三、我翅膀受伤了
“花哥，你叫赵寒爸爸了？”
“花哥，你为什么要叫赵寒爸爸？”
“花明明，我们公司要跟你解约，你签个字吧，我们不想跟叫女人爸爸的人合作。”
“柳岸，你叫一个电竞选手爸爸？！录像在亲朋好友之间传遍了！”
“哎，赵寒是你爸爸？”
“小朋友，输的人就要叫对方爸爸哦。”最后一张是赵寒的脸，简直是魔鬼。
柳岸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几乎爬滚着下床拿手机，先看一遍信息，确定没有人知道他叫赵寒爸爸的事情之后，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紧接着，平台发出一条通知：下个月赵寒签约咱平台的第一次直播，大家到时候都去露个面捧场。
柳岸一想：坏了，这下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那女人手机里还有我在厕所里拽着腰带叫她爸爸的视频呢！
他必须销毁视频。
柳岸摸索着打听到了赵寒的住处和信息，但柳岸还真没想到，自己跟她竟然是校友。柳岸比她高一级，毕业后才开始做主播的，赵寒几乎卡着时间跟他一同出道。据说她是高中的时候就参加过一些小比赛，被俱乐部暗地培养着，大三那年，以替补身份上场，带领队伍一举拿下冠军，从此就再也不是替补了。
实话实说，柳岸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女的怎么可能打得比男的还好？这种思想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可自从被吊打之后，他开始承认并认可了赵寒的水平。可即便是认可了，他也不能任由对方抓着他的把柄，要知道，那个视频要是泄露出去，他就别想在网红主播界混了。
柳岸打车来到赵寒的住处后，等到天黑也不见赵寒的人影。没听说她休息日这么早就返回俱乐部训练啊，柳岸不气馁地等。
傍晚，柳岸终于在赵寒的小区门口见到她。那个自大的女选手此刻喝得烂醉，被人扶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脸蛋通红，嘴里嘟嘟囔囔：“我是他们的爸爸！”
柳岸现在对“爸爸”二字十分敏感，尤其是从赵寒嘴里说出来，他打了个寒战，莫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管赵寒叫过爸爸了？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哎，赵寒姐。”他从另一侧迎上去，试图跟醉酒的赵寒搭话。扶着她的人是个男人，戴着四方的眼镜，柳岸看出来他是赵寒战队的人了，之前在电视上见过，一个在采访时只会“嗯嗯嗯”的腼腆中单。
“你们认识吗？”他小声地问。
柳岸想说认识，又怕对方不信，好在这时候赵寒出声道：“认识啊，就上次嘉年华比赛被我屠杀的那小菜鸟。”
眼镜突然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道：“那你把赵寒姐送回家吧，正巧饭局还没结束，我先回去了。”
柳岸巴不得呢，跟神志不清的赵寒在一块，他想销毁多少视频都行。
“行行行，你们先回去吧，我送寒姐回去。”
寒姐寒姐，呸呸呸，他怎么这么没出息？叫学妹姐姐，果然出来混，打不过人家的就是弟弟！可恨！
扶赵寒回家挺艰难的，这人住十五楼，还非要说自己是鸟，顺着楼房外的水管就爬。柳岸苦口婆心地劝，跟引导精神病人似的：“姐姐，您不是鸟。”
“我是！”
“您真不是。”
“我就是！”
“……行，您是，可是您的翅膀受伤了，咱今天走陆地。”
赵寒信了，说行，拽着他走楼梯，走累了就说疼啊，趴在地上不起来，孩子似的说自己疼啊疼。柳岸恨不得跳起来给她一棒槌，强忍着说：“姐姐你哪儿疼？”
“这里，翅膀疼啊，我受伤了。”
“得，我自己挖的坑。”柳岸咬牙切齿，管她作什么妖，把她扛在身上就走。对一个天天宅在家里不出门的游戏主播来说，爬这几层楼，几乎要了他的命。
人倒霉的时候就是一连串的事找上门。他到了地方，把赵寒推在墙上固定了，一只手在她上衣口袋里使劲掏钥匙。
路过的邻居大妈提着菜篮子吓傻了，叫着喊着地跑：“来人啊来人啊！抓色狼了！”
一呼百应，几乎一条走廊上的住户都举着锅铲、扫帚出来打他。柳岸能做的，除了求饶还是求饶。
“菜鸟，你成色狼了。”而赵寒就这么歪在门上嘿嘿笑着看他被围起来揍，嘲笑般指了指他，转头自己摇摇晃晃打开门进去了。
柳岸整个人蒙了：“这女的是人？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太过分了，他要报复！狠狠地报复！
四、谁不还是个小公主
被一群大爷大妈按在地上捶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柳岸趴在赵寒紧锁的门上求救，从姐姐到大神，最后喊了“爸爸，救命”终于打动了那个女人，把门打开了。
“有人叫我来着？”合着她就只认爸爸二字。
门一开，柳岸就迅速冲了进去，学着赵寒刚刚的样子把门反锁了。
之后房间内的景象可真是让柳岸大跌眼镜，粉色的装潢，连电脑都是粉粉的，简直像是走进了公主的寝宫。
深藏不露啊，这个暴躁女，在外面目中无人、骂骂咧咧的自大狂，心里不还是个小公主吗？
这种反差竟然让他觉得她有些可爱。
“菜鸟，你锁门干吗？”这时候赵寒还醉着，但仍然忘不了面前这个人是个被自己屠杀过的菜鸟，一直这么叫他。
“得，我是菜鸟，姐姐把你手机给我呗。”
赵寒倒是听话，低头找了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要是她能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柳岸想着，开始试密码：“密码是多少啊？”
只听对方狡猾地笑道：“嘻嘻，不告诉你。”
柳岸脸色一黑，果然这人不会一直听话。他也不着急，知道醉酒的女孩子就是得顺着哄着，便笑眯眯地撩了撩头发，企图用美色引诱对方上钩。
“那么，要怎么样，你才肯告诉我密码呢？”
赵寒眯着眼睛沉思片刻：“比一局，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比什么？”柳岸以为她会说电脑游戏，就算是不对口的，怎么着也是要有点难度的。结果下一秒赵寒说：“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行吧！
三句“石头剪刀布”，争气的柳岸大获全胜。这下她没办法了，柳岸摊手：“我赢了，密码说出来吧。”
赵寒低着脑袋，嘟嘟囔囔说完之后，转过头朝阳台走去。
柳岸低头赶紧解锁相册，与此同时，屋里安静得要命。赵寒不说话倒是有点怪异。然后他抬头就注意到已经爬到阳台栏杆上的女人。她张开双臂，大喊一声：啊！我飞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柳岸将手机一扔，伸着手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赵寒的双腿。
“你干吗呀？”
“我输了，要接受惩罚。”
柳岸差点吐血：“你赢了你赢了！刚才你看错了！”跟赵寒待在一起几小时，柳岸就把自己这辈子哄人的技能都用上了，总之是苦口婆心，看孩子似的。
把“孩子”拽下来以后，柳岸把阳台的门锁得死死的才敢松懈。
锁好阳台门之后，他拿起手机，再次蹲到一边找自己的耻辱视频。一颗脑袋突然凑过来，跟他一起盯着手机屏幕。
“你喜欢我吗？”满嘴的酒气扑了柳岸一脸。
“我喜欢你干吗？”
“那你为什么要翻我手机？是在看我有没有跟其他男孩子暧昧吧？”她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呢。
柳岸不否认，哄孩子嘛，顺着她就好了。
可下一秒赵寒躺在地上，可爱地翻滚了一下，声音软软的，问：“菜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想……保护她的感觉？”
她点点头：“有喜欢的人真好，有喜欢的朋友也真好。”她嘟囔着，把头埋下去，“不像我，人生中就只有游戏。”
“你不热爱电竞吗？”
“爱啊，可爱着爱着，生命中就全都是电竞了。我也想爱一点别的啊，可是我连朋友都没有了……”说着说着，赵寒开始哭，柳岸突然不知所措起来，递纸巾，擦眼泪，小心翼翼地蹲在她旁边。半晌后，躺着的人就没有声了，柳岸凑近了看她，原来是睡着了。
跟赵寒这种人谈心可真是史上第一次，柳岸不知道，这也是赵寒第一次跟别人敞开心扉，在自己迷迷糊糊、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连朋友都没有了，唯一的朋友只有峡谷里那些英雄，除了并肩作战，就是并肩作战。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人，可以说笑的朋友，一个都没有。想一想，她的骄傲自大又有什么不好呢？无非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删掉视频。他把赵寒抱进卧室里，临走前，拿起角落里的一只小兔子塞进了她怀里。
他掩门时，她翻身嘟囔了一句：“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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