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枝一滴清响(1/2)
文/不负今
一、他再回头时,已空无一人
伏牛山是凤凰神木梧桐的生长地,我呀,便是那众梧桐里生得最漂亮的一棵。
旁树老是艳羡我,夸我妖艳漂亮,但我都听腻了,还是凤凰见多识广,他对我说:“外面的世界无边无垠,我看你应修成树精,出山去迷倒世间的一众男子。”
“十分有理!”
于是此后,我便在金乌东升之际,采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修炼成了一只树精。
未承想,在我修满千年之际,却犯天煞似的撞见了从昆仑丘飞来的上古神兽钦原,这家伙蜇中树木,树木枯。
我的成精之路便出现偏差了。
凤凰看见我时,笑得前俯后仰,那众梧桐树也笑得在风中沙沙作响。
我,伏牛山最美梧桐,幻化成了头童齿豁的老太太。我气得三百六十五天待在土里不见人,后来凤凰看不下去了才说:“我听说琴幽谷里有一镜珀池,饮里面的水能恢复青春,让你容貌新生。”
我二话没说便去了,未料偷饮池水时竟被那琴幽谷弟子发现了。
“哪里来的丑妖怪,擅闯我琴幽谷?!”
他骂我丑妖怪,我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想着等恢复容貌之后,看我不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可我年老体弱,定打不过人家。
于是,我指着他后方,道:“你看西方,你们琴幽谷着火喽!”
在那弟子回头之际,我立即化为原形,变成一枯木枝横躺在地上。
他再回头时,身后已空无一人。
那弟子在原地停顿几许,但片刻后,我能感受到脚步朝我渐渐袭来……
哎呀,完蛋了。
就在我准备豁出去的时候,一男子出现了。
镜珀池旁种满了美轮美奂的上古神树,那男子踏着仙雾走来,风起,白色扶桑花瓣像是乱了心神,翩跹乱舞。
他穿梭在花瓣瀑布雨之中,脚抬起,落下,不偏不倚,将我踩在身下。
痛意袭来,我疾首蹙额,抬眼看向他,转眼间就忘了疼痛。
只见他的目光随着花瓣雨骤然落下,眉目竟跟我在伏牛山看见的日月星辰一般好看。
凤凰可没有告诉我,世间会有男子长得如此好看!
“拜见息颜首座。弟子刚才发现有人擅闯镜珀池,但那人转眼间就不知去哪儿了。弟子失职,请首座责罚。”
我听见他的声音若潺潺流水,在我头顶回**:“既不在这儿,便出池找。”
“是,首座!”
弟子走后,我被他捡了起来,原以为他要亲手杀了我,却未料他将我放在石桌上,然后他坐在池边廊台上抚琴。
这男子衣袂翩翩,琴音袅袅,我见那天上觅食的鸟儿都忘了飞翔,为他翘首痴醉。
而我,也为他的美而倾倒。
一曲琴音结束,他问我:“这饯行曲,是否动听?”
我像条鱼跃跃跳起:“好听好听,首座不仅弹琴好听,长得更是好看无比!”
他轻笑起,那笑声若露滴竹叶般泠泠作响,耐人寻味。
见他很是畅怀,我忘乎所以道:“嘿嘿,多谢首座手下留情!知道我是个妖精,竟没忍心杀我。”
只见他那双上挑的凤眼充满邪意地凝视着我,道:“我琴技无双,但这琴却不算好琴,一直想寻伏牛山的梧桐神木做琴,如何?”
二、你这男子,也太不君子了!
这男子美则美矣,却对我有邪念。我这好不容易修成妖精,还没去魅惑那世间男子,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得想个招,在饮得镜珀池的水之后,就速速逃离这琴幽谷。
灵机一动,我便道:“不可不可!我现在是一枯木,用我制琴,铁定会弹出鬼哭狼嚎之音。”
他声音轻柔,像是一缕春风**漾在湖面:“哦?”
我继续言说:“不如,你让我此刻饮下镜珀池的水,等我恢复青春之后再给你做琴,怎么样?”
我原以为这男子肯定会拒绝我,却未料他甚是满意:“很好。”
就在我以为自己能够得偿所愿时,那男子扬手将我一扔,只听得扑通一声,我被狠狠地丢进了池子里。
水花如一颗颗乱弹的珠子飞溅起来,我浸在水中,湿得透彻,心中一片愤懑。
然而,那男子挺拔俊逸地立在池边廊台上,不苟言笑地说着:“多饮点,饮饱些。”
若不是看他长得丰神俊朗,我恢复青春之后定要与他打一场。
但事实上,我只敢溜之大吉。
虽有些怨念,但在畅饮一通后,我仍是心花怒放,因为此刻的我,就是最美的树精了。
既然我来琴幽谷的心愿已然达成,不速速逃离,还等什么?
我刚化作人形,想要飞走,但还没有离开这镜珀池,就被那男子给捉住了。我与他在空中一番纠缠,最终,被他扣押在池边。
我当即回头去:“我如此貌美,你当真忍心让这么美丽的女子成为一张琴吗?”
他把我的头转向镜珀池,只见那湖面上映着一白发苍苍、面皱似靴皮的老人模样。
我被吓到了,连忙回过头痴痴地看向他。
只见他眉尖往里拢,轻轻上挑,道:“你如今连琴都做不了,不过一个废材。”
此后,我便被这男子关在了一宝匣里,一关就是数月,出也出不去,只能待在漆黑的空间里。
但我好似也无心逃出去,无法恢复青春给我的打击沉重,让我精神抑郁,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一日,我在宝匣里躺尸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谈话,隐约听见那男子与人求药,说是世间有能恢复青春的药。
原来,我还有一线希望。
既有希望,那我便不能待在这黑黢黢的空间中,于是我施展妖术,在我被关着的地方上蹿下跳,却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巨响声……大致是外面有许多东西被我打碎了。
那男子的声音闷闷从外面传了进来:“你想砸本座场子?”
最终,他将我从宝匣里拿了出来,我满心欢喜,以为他无招了。
但……
我被他揣在袖兜里,成了他的痒痒挠儿。
树荫之下的湖心亭,他盘腿下棋,没事就悠闲地将我拿出来挠一下。
我气得面红耳赤:“你这男子,也太不君子了!”
“若不会叫首座,那便准你直呼我名,凤息颜。”他眼盯棋子,对我生气一事置若罔闻。
我气得简直不想搭理他。
然后我听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这废材可有名?”
见我长时间未作答,他轻轻一笑,声调若潺潺溪水:“那我给你取名筝筝如何?筝,为拨弦乐器,反正你迟早是我的琴。”
三、他既要杀你,你就杀了他!
他是铁了心要将我做成琴,凭我这身手,就算是恢复青春,也无法与之抗衡,倒还不如趁他还未对我动手时溜走,之后自己再去寻那能恢复青春的神药。动了这个心思,我便试了逃窗、飞檐走壁、伪装弟子等出逃法子,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最后,在一夜子时,我彻底被他擒住。
琴幽谷,十里之外的紫竹林里,他穿着墨色缎子衣袍,孤身立于月光暗影之下。
他眸光淡然,对我说道:“筝筝,逃去哪儿?”
这一次,我定要逃走,于是施展全力,与之动起武来。我打得汗流浃背,但他根本没出手,只用白玉扇做抵挡,动作轻松悠闲,恍若在跟我闹着玩。
最后,他道:“玩得可尽兴?”
我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他,半天也道不出一句话。
回去之后,他便给我加了一道封印,让我不得化为人形。
此后的时光,我不仅是他的痒痒挠儿,还做起了杂工。琴架是我,门闩是我,晾衣竹竿也是我。
经过一番折磨之后,我看见自己那张惨兮兮的脸不仅老,还更加憔悴了。
美!是我的底线!
于是,我暗暗咬牙,准备引来刺毛虫报复他。待下次他用我挠痒痒时,我便放出刺毛虫,让他全身肿胀,奇痒难忍。
那日,我藏在他的袖兜里,蓄势待发,只等他将我拿起。
但他正与一人商榷着什么,我从来没见到他如此慌忙又紧张。
他乱了步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也跟着晃来晃去。
最终,他停了,疾声厉色:“师父尚在闭关,绝不可受人打搅,让我去会他。”
“可首座,这次阙剑阁浩浩****地来,咱们琴幽谷似乎有危险。”
他神色笃定:“师父闭关前已交代我护好琴幽谷,我在,琴幽谷不得有任何闪失。”
我能感觉到他要开门离去,但在走之前,他突然止住了脚步。
随后,我被他拿了出来,交到了另一人手里。
咦……他不带我去吗?
只听他与那人交代:“护好这根枯木,危险时,不可让它受到任何损坏。”
“首座,这只枯树妖是?”
只听他话语缠绵:“我的宝琴。”
他走之后,许久未归。
直至外面厮杀声漫天,我忍不住问那留下的弟子:“你们琴幽谷该不会真有危险吧?”
那弟子视死如归:“你放心,琴乃我们练琴之人的珍瑰,首座交代我护你周全,我定是豁出性命也会照办。”
他倒是兑现了自个儿的誓词,下一秒,那阙剑阁的人就踹门而入,他为了保护我,与那人同归于尽。
情势这番严峻,外面又杀气腾腾,那凤息颜不会有事吧?
我还没有亲自报复他呢,难道他就要先死在刀光剑影之中吗?
旋即,我偷溜了出去。
而外面的世界已是大战后的模样,尸横遍野,一片死寂。
最终,在一峡谷前,我找到了凤息颜。
彼时,他正与一白须老者双双盘坐,两人都身受重伤,正在调养之中。
见我找到这里,他墨眉都拧在了一起:“筝筝,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凤息颜一身盖世无双的功夫,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我几步跳跃到两人中间,笑呵呵道:“凤息颜,你把我当痒痒挠儿和晾衣竹竿时,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他面色严肃:“别胡闹,这里危险!陌尘在哪儿?我不是让他护好你?”
我冷不丁地说道:“你那是护好我吗?你明明是想杀了我做你的宝琴!”
此时,那双目紧闭的白须老者突然睁开眼,冲我说道:“若老者没猜错,你就是修炼成精的梧桐神木吧?”
我回过头去,问道:“你是?”
“老者是阙剑阁掌门,早听闻伏牛山的梧桐神木令天下琴师趋之若鹜,成精的梧桐木更是可遇不可求。这梧桐木与琴师生来便是宿敌,生死相争,你这好不容易修成精,难道就想死在他手里吗?”
凤息颜阖眼疗伤,沉默聆听。
我问那老者:“你有何见解?”
他猖獗一笑,狠声道:“他既要杀你,你就杀了他!”
此时,我看向凤息颜,只见他俊脸苍白,冰玉般的皮肤上不停地渗出晶莹汗珠。
老者说:“别担心,他心下三寸中了我一剑,还不了手,你只需刺入他左心房,他便回天乏术。”
“好啊!”我道。
随后我便使足全力。
但此时,凤息颜却突然轻柔地唤了一声:“筝筝。”
我停顿之际,只见他眼睛深邃,用略带悲楚的眼神凝望着我……
恍惚间,似有一针刺进我心头,使我浑身一颤。
紧接着,只听他说道:“我取到了让你恢复青春的药。”
下一秒……
毋庸置疑,我转过身去,狠狠地扎进了那老者的心脏。
就在凤息颜和那老者双双瞿然之际,阙剑阁弟子携剑声势浩**而来。
一弟子见我刺杀他们掌门,执剑狠戾地朝我杀来。
就在我准备受死时……
一道高大的墨袍暗影将我护在了怀中,这名绝世男子星目含威,语声铿锵:“吾琴与吾,生死与共。”
之后外面掀起了刀光剑影,我却被凤息颜揣在了袖兜里。
我第一次觉得,他的袖兜如此温暖。
四、首座夫人是何许人?
后来,琴幽谷弟子赶来救场,凤息颜已是身受重伤。趁着混乱之际,我将他带走,逃到琴幽谷山下的一棵上古扶桑树下。
一棵上古扶桑树下,他身受重伤,我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此地,却未想,他醒来之后,执意要回去。
“如此危难时刻,你怎能将我带出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可你回去也是送死呀!”
我与他争执了好一番,他仍然气势汹汹,逞力站起身,想要往回走。
我见状,也不便阻拦,就随他去吧。
但他还没走几步,血便流了一地,精疲力竭,差点踉跄倒在地上。
他悄悄回过头来瞧我,风使得树影婆娑,他亦随风中树叶偏偏倒倒。
我不知怎的,扑哧一笑:“你走呀?咋不走了?”
凤息颜不苟言笑,神色严峻地走了回来,不动声色地坐在那扶桑树下。
之后,我便让他给我解除封印,化成人形之后去附近采灵草给他止血。
他的伤口在左心下三寸的地方,当他宽衣解带之后,我凑过来帮他上药。
我上药时,凤息颜抿紧薄唇,齿间不停地发出“咝咝”声。
“这么痛?”想必是他伤得太重,我不得不往他心脏处靠拢一些,仔细观察起被剑所刺的伤口到底有多深。
我正瞧着呢,他却突然揪住了我的头,一道冷冷的视线落下:“在人间,你这样窥看男子**,可是要负责的。”
“负责?如何负责?”
我道出疑问,只见凤息颜笑得粲然,用初见我时那邪气的眼神睨着我,说道:“若不是你此刻长得又老又丑,我倒是可以考虑娶你做首座夫人。”
他竟然说我又老又丑!
我当即血气往头上冲,咬牙切齿地问他:“你的药呢?!将让我恢复青春的药拿来!”
他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原来他是骗我的!
我当即准备把他丢在这里,一走了之,但走了几里路,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阙剑阁的人追来了。
最后……
我还是没能狠心将他扔下,拖着这个邪恶的男子一起回了伏牛山。
由于他伤势颇重,我们走了好几个星夜。一日夜晚,星河璀璨,我与他背对背坐在一棵大树下。我看着天边的星星,问道:“首座夫人是何许人?”
他沉默了良久,直至我快睡着,才听见湿润低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
五、你做我夫人,我们可以互相占有
也许我不应把凤息颜带回伏牛山,众树们得知他的琴师身份之后,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凤息颜霞姿月韵地立于树前,语声琅琅:“梧桐制琴,只为一曲千古绝唱。伏牛山的凤凰神木果然不同凡响。”
一听此话,众树纷纷指责我,
“你怎么带了个琴师回来啊?!”
“这琴师虽英俊潇洒,但他会要我们命的!”
就在我手足无措之际,只听凤息颜笑声清朗:“我凤息颜为天下第一琴师,与我相配的梧桐木世间只有一棵,尔等安心,我是瞧不上你们的。”
闻此言,我多嘴问了一句:“那你瞧得上谁?”
他回首,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伏牛山上唯一成精的树不就是筝筝你?”
众树得知凤息颜要杀我做琴,悄悄对我轮番劝诱,让我找机会杀了他。他们也说梧桐木与琴师是宿敌,从来生死相争。
但,每每见到他在月光下弹琴,墨黑色的头发随风飘飞,美髯凤目,双目如潭,那副魅人倾世的模样,我便不想杀他。
那日,凤凰也来劝我:“你看,这琴师琴技无双,肯定杀妖不眨眼!”
而我用双手撑着下巴坐在石头上,看着凤息颜奏琴,痴痴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林间的鹿和松鼠都钻出来了,迷醉在他的琴音下?不仅如此,我瞧众梧桐姐妹们听着这天籁之音,还不是个个心花怒放。”
凤凰沉默良久,之后对我说道:“反正我是不准他伤害你的。你是我们伏牛山唯一成精的梧桐树,放心,到时候我会护着你。”
凤凰飞去后,凤息颜收了琴,似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我紧跟上前:“你去哪儿?”
他回过头,眼波流转:“我记得你们这山下有一溪涧,里有文鳐鱼,肉质独特,酸酸甜甜像果子,修仙之人吃后能增长内力。”
我面露惊色:“你怎么知道呀?”
犹记我初成精时,白日里躲在土里不出来,夜晚便悄悄地跑到山下西边,偷喝山下甘甜的溪水,与文鳐鱼畅玩,那段时光还很是欢快呢。
凤息颜不作答,随后我便与他一同来到了那溪边。他半天未有动静,我便问他:“你怎么不钓鱼呀?”
他竟是嘴角向上翘着,戏谑道:“这文鳐鱼是神兽,钓一只会耗损很多精力,我现在处于调养之中,你有好办法?”
我兴高采烈:“好说好说!”
这不就是让我畅饮一通吗?随后我便饮了大半溪里的水,只见那文鳐鱼纷纷跳跃而上,还有几条落在了凤息颜怀里。
此时,他看我的神情有些变化,眼眸里闪烁着柔光。
我与他满载而归,途中,他问我:“凤凰让你杀我,你考虑得如何?”
原来他都听见了,我乐呵道:“你这么貌美,我又爱惜美貌,比起杀你,倒不如将你占为己有!”
他目光灼灼:“当真?”
“可我不想杀你,你也要杀我做琴,哼!”
突然,他停住脚步,伸出温润的手,抚摸着我那沟壑纵横的脸,道:“我不杀你,你亦不杀我,如何?”
我也伸手握住他修长的手,皮肤好,触感就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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