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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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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暖色

一、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爱撒谎的人

这是周呵第一次跟团旅游。

报团前,旅游团的负责人口若悬河地向她推销,一群驴友全是靓女帅哥,同一个年纪,聊得来,不孤单。

可等她上了车,哪儿都错了。

整车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就她一个穿着骚气风情的红裙子,戴着墨镜、抹着口红。她在最后一排坐下,墨镜刚取下来,就上来一个穿着黑色休闲外套的男生。

男生低沉而干净的嗓音响起:“大家好啊,我是导游姜潍,这次……”

周呵一顿,不慌不忙地戴上墨镜,可还是忍不住吐槽:负责人说得没错,是有俊男,可是她并不想看见。

她默默地拿出帽子盖在头上,默念:看不见我。

那导游全程讲解景点,视线压根儿没往她身上扫,她觉得自己伪装得还挺好的,就放下心来睡了。

到了酒店,车上的人走光了,她才下车。

旅游团安排的是两人一间房,她嫌麻烦,就单独订了一间房。

现在想想,幸好她单独订了房。

周呵找到门牌号,这时,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周呵。”

这熟悉的声音让周呵露出烦躁、焦灼的神情,但转念一想,一个小屁孩而已。

这么一想,她便把腰板一挺,偏头看他:“小孩,这么巧!”语气十足挑衅。

那人可不就是带队的导游—姜潍嘛。

姜潍个子高,穿着休闲的黑色外套,外套的拉链抵在下巴处,更衬得身材笔直而高大。

他朝周呵走过来,阳光照在他身上而折射出的阴影落在她脸上,让她有压迫感,她不得不仰头看他。这人眉目清爽俊朗,眼眸沉亮,是难得的帅仔。

同时,他也是个麻烦的帅仔。

果然,这个让人觉得麻烦的帅仔轻轻一笑,慢悠悠地说:“不用特意躲我吧?”

“没。”周呵顿了一下,“你想多了。”

姜潍把手插在裤兜里,继而轻飘飘地说:“周呵啊,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爱撒谎的人?”

周呵直接翻了个白眼,开门进去,“啪”一声关上门,利利索索地将姜潍隔绝在外。

二、他在心里演了一场独角戏

那会儿周呵在C市的医院实习,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姜潍就住在她隔壁。但半年来,两人只在电梯里碰过面,没有任何交流。

姜潍正式和周呵说上话是白烨去世的那晚。

白烨是因车祸身亡。他凌晨来C市,与疲劳驾驶的司机相撞,还没送到医院就走了。

周呵和白烨是青梅竹马,起先两人暗恋着彼此,直到上大学了才确定关系。

两人都很重视这段感情,周呵被分配到C市医院实习,白烨留在本市工作,许诺毕业就结婚。

其实异地恋很辛苦,它需要两人不停地维系和珍视。周呵在医院的工作很忙,白烨只能一有时间就来C市陪她。

白烨出车祸的前一晚,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其实那也不算是吵架,白烨只是说第二天有急事儿,可能没办法过来。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四个月前,本来白烨前段时间说来,结果有事儿又推脱了。

周呵脾气大,再加上工作压力也大,突然就生气了,一气之下把手机关机了。

白烨给她打了一夜的电话,又在微信里哄着她:“宝宝别生气,我一有时间就过去。”

周呵没想到第二天晚上白烨就有了时间,连夜驱车来C市哄他的小公主。

那晚周呵没值班,洗完澡就出去吃饭了。

C市刚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的雪化了一半儿。周呵吃完饭后,踩着雪回家,一摸口袋,发现没带钥匙。

她照着门上的开锁电话打过去,对方说:“三百。”

她随口道:“这么贵啊?”

对方讪笑道:“嫌贵啊?大雪天的,冰都不化,给钱我也不一定去得了。”然后挂了电话。

脾气比周呵还大。

周呵翻了个白眼,觉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她在门口吸了一根烟,冷静了十分钟,随后猛地一脚踹在门上。

她力气大,门“砰”的一声开了,也把隔壁的小孩吵出来了。

姜潍在洗头发,听到这剧烈的声响,顶着满头的白泡泡探出头,模样有些滑稽:“出什么事儿了?”

周呵看了他一眼,道:“没事儿。”

可小孩子也不是好打发的,姜潍睁着一双澄澈而真挚的眸子,看到被踹坏的门锁便问道:“这是你踹的?”

周呵“嗯”了一声,姜潍二话没说走进来帮她看了一番,然后道:“锁坏了,要修。”

周呵当然知道锁要修,不过门后面安装了挂锁,可以将就一夜。

但是姜潍不知道,想了想,故作平静道:“这门坏了,你今晚应该住不了,要不……我出去买锁换……”

他还没说完,周呵就打断他的话:“我们还没熟到需要你换锁。”

她说话挺不客气的,连谢谢都没有说关门了。

姜潍碰了一鼻子灰,却又觉得好笑。

一开始,他对这位邻居并不好奇,但经常他下班回来,这姑娘出门;早上他起来,她才回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是那什么工作者呢。

后来有次两人在电梯里遇到了,周呵的工作牌不小心掉了出来。

姜潍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医生小姐姐啊。

他从小就对医生有莫名的好感,再加上自己误会她了,心里内疚得不行。

他在心里演了一场独角戏,于是,往后有机会就帮周呵扔扔垃圾,可扔了快三个月,这位小姐姐好像……一点都不知情。

姜潍不放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头顶的泡泡快要干了才感到冷,可刚准备进门,就看见周呵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似乎很慌乱,脚上穿着拖鞋,刚出来就脚下一滑,整个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姜潍被她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过去扶她?:“什么事儿这么急?”

周呵疼得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撞进姜潍的眼里。

她长得漂亮,大眼翘鼻子,这会儿漂亮的眼里盛满泪花,格外惹人心疼。姜潍不知怎么就觉得心一紧:“怎么了?”

周呵神情有些恍惚,却没吭声,只是推开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电梯口跑。

姜潍犹豫几秒,回家套上羽绒服,又找了一条干毛巾,一边走一边擦头发。

他跑到小区外面,周呵还在路边拦车。

外面下着大雪,周呵没伞,雪落在她的肩上,覆了一层白。

可车也拦不到,她急得蹲在路边哭了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恍惚间有伞遮在头顶,那人柔声说:“别哭了。”

周呵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隐约瞧见那是个模样年轻俊朗的少年,轮廓肖似少年时代的白烨。

她朝他伸出手,撇了撇嘴巴,格外委屈地轻喃:“阿烨,我就知道,他们是在同我开玩笑。”

三、永远地丢下她了

可那不是玩笑,白烨真的死了。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刚下高速而进入C市市中心的路上,白烨永远地丢下她了。

四、一道门,隔开两人,界线分明极了

那晚姜潍把周呵送到火车站,回来就帮她把门锁换了,又在门上留了电话。

姜潍在隔壁C大读大三,因为住不惯宿舍就租了这套房子。

而他等这通电话等了整整两个月。

那天姜潍正在上课,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言简意赅:“开门。”

姜潍秒懂,趁老师没注意,偷偷跑了。

他一路跑回来,周呵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她穿着黑色衬衣和裤子,身影格外消瘦,面色苍白,神情清冷,偏头看他的目光也很冷:“是你啊?”

姜潍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急忙掏钥匙给她:“一共五把钥匙,现在都给你……”他顿了一下,“你放心啊,我没有私下配钥匙的……”

“哦。”周呵一把抓了钥匙,开门进去,一句话都没说就关了门。

姜潍摸不准这姑娘的脾性,想了想,还是敲门道:“我叫姜潍,住在你隔壁。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可以找我—”

可里面没动静。

姜潍犹豫几秒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却听到了哭声,一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哭声,慢慢地变成号啕大哭。

他顿时想到了那个晚上,她蹲在雪地里哭得那样狼狈伤心,好似失去了珍宝。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这个问题,姜潍是在她回来后的第三天得到了解答。

周呵割腕自杀了。

白烨葬礼举行那几天,周家父母怕周呵做傻事,时时刻刻跟着她。周呵在家里待了两个月,从一开始沉默不语到开口说“爸妈,我已经想开了”。

一开始,周家父母还不信,但看她胃口还可以,看电视也会笑便放心了。

可二老压根儿没想到周呵一回C市就做了傻事。

周呵在C市几乎没有朋友,即使几天不出门,也不用担心朋友立刻找上门来。

可她独独算漏了那人—那个偶尔在电梯遇到,傻乎乎朝她招手却被她冷漠以待的男生;那个每天帮她扔垃圾,她却以为是物业的男生;那个在大雪纷飞的夜晚朝她伸出手的男生。

姜潍担心周呵,时刻注意着隔壁的动静。房子不隔音,他隐隐约约能听到歌声,还注意到周呵两天没开过门。

到晚上时,姜潍忍不住敲响了门,可一连敲了十声,里面也没动静,一直循环的歌还在放,灯也还亮着。

大抵怕她出什么事儿,姜潍急得一脚踹开门,这下门和锁都坏了。

入眼的一幕就是周呵躺在沙发上,细嫩的手腕染着鲜红的血。那血流得到处都是,他终于听清楚那是什么歌了—《雨中的操场》。

好在送往医院及时,周呵被抢救过来,可姜潍怎么也没想到周呵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别多管闲事。”

这话直白得让人心惊胆战,姜潍顿时觉得四肢发凉,开口就骂。

这个礼貌温柔的男生大概将这辈子最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可周呵静静听着也不吭声,等他骂完了就问:“有烟吗?”

姜潍突然就泄气了,跑到楼下帮她买烟,上来就听见几个小护士不停唏嘘聊着天。

“周呵姐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如果是我,我也不想活了。”

“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姜潍站在那里听了十分钟,像是看了一场沉重悲痛的电影,听完他还没出戏,眼睛都酸涩了。心疼、悲伤,多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里蔓延。他叹了一口气,把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那会儿,他没当自己是救世主,他只是……舍不得周呵那样对她自己。

所以周呵出院后,姜潍天天都去敲她的门,她不开,他就站在阳台那儿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的“小姐姐,周呵”。门开了,他便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今天打算吃什么”“最近上映了几部电影,口碑还可以”“周呵呀,做肥宅不好”。

这人无端且强势地插手她的生活,实在是恼人得很。

有一天,周呵终于发脾气了,她冷着脸,道:“够了吧?你很喜欢做救世主?但是对不起啊,你不是我的救世主,你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麻烦而已。”

姜潍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慢慢变暗,到最后他耷拉下脑袋,说:“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

“我不需要,谢谢。”周呵打断他的话。

男生怔怔地望着她,眼眸一尘不染,这是没有经历过世间险恶、万事无常才有的眼神。

周呵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可她到底是懒得解释,关上门,将他隔绝在外。

一道门,隔开两人,界线分明极了。

五、他强势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叫她不要哭

周呵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姜潍又敲响了她的门,笑眯眯地问她:“小姐姐,你喜欢猫吗?”还是那副笑容温柔阳光的模样,好像她未曾说那些伤人的话。

周呵问:“怎么?”她顿了一下,到底是没狠下心,还是道,“喜欢。”

姜潍也知道她喜欢,因为她手机壳上的图就是一只猫。

她没撒谎,这个认知让他冲她傻傻一笑,转身就跑了。

周呵站在门口,看着他跑进电梯的背影,有些不明白这个大男孩到底在乐呵什么。

第二天晚上,姜潍往周呵怀里塞了一只小奶猫:“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猫生的崽儿,才一个月,我领养了它,只是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你可以帮我养几天吗?猫粮和猫窝我都买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她。周呵看看奶猫圆圆的眼睛,又看看大男孩干净的眸子,犹豫了几秒:“我没时间。”

姜潍继续道:“小姐姐,你就帮我喂养几天吧,这猫乖得很,不吵也不闹……”

就在周呵准备拒绝时,小奶猫舔了舔她的手,冲她“喵”了一声,奶音又细又软,格外讨人喜欢。

周呵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周呵,谢谢你!”姜潍冲她微笑,笑容干净而柔软。

周呵愣了一下,有些恍惚。

后来她才晓得,原来姜潍说过那么多谎,他骗她那猫很乖巧,骗她很快就会接回猫猫,骗她说“小爷我啊,就是想当救世主”……

姜潍从老家回来后,一会儿临近说期末考要复习,一会儿说第二天要出门,可每周记得买猫粮、买玩具的也是他。

不过有了那只猫后,周呵变得更加暴躁了。

因为那猫天天半夜在她床头蹦迪,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就要摸脑袋哄着睡觉。

那会儿整夜整夜,周呵就哄着猫。猫睡着了,她也哄累了,倒头就睡,于是她很久没有再失眠、做噩梦了。

猫三个月大时,周呵去了新的单位,是隔壁大学的校医务室,人不多,没大病,不太忙,日子倒也过得去。

这天,姜潍打篮球摔了腿,同学扶他来医务室。周呵听见声音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她才发觉自己对这个邻居一点儿都不了解,不知道他多大,做什么,是哪儿的人,只知道他强势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叫她不要哭。

姜潍眼睛一亮,快步坐在椅子上,朝她伸出腿:“医生姐姐,我腿疼。”

周呵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拿了药,蹲下来给他清洗伤口擦药,又说注意事项。姜潍一一听着,很是乖巧的模样:“嗯嗯嗯,好的,我知道啦,谢谢医生姐姐。”

“油腔滑调。”她说得很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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