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决战(2/2)
“桓奇七将固守,为之奈何?”
“兵分七处,自弱其势。”
七将所守,以虎贲将军焦磊所守的南郡兵力最强,声势最壮,城防最固,是桓奇起家祖地,其次是东中郎将高博所守庐江,久战之兵,据说战无不胜,最弱乃是平西将军吴峥所守豫章,距离他们较远,但最容易拿下。
所有人认定青州军必然先攻豫章。
“世人不知夏侯节。”桓奇叹气,继而冷笑,“他必定从最难打的下手。”
夏侯节果然先攻南郡。
这一战竟是以明远为主将。
明远手掌按在门扉上,数着自己心跳的节拍,第十下,终于推开门,走进那个尘封已久的房间,嘎吱,嘎吱,合页已经锈迹斑斑。从柜子里取出那副结满蛛网的盔甲,他打了一盆水,每一个缝隙仔细擦拭干净,又用油膏打磨到发亮。他闭上眼睛,让指尖滑过甲胄重叠的小小台阶,虽是第一次做,却无比熟稔,无师自通,毕竟杨钧曾经坐在他面前说笑着重复过无数次,又在他脑袋里笑着重复了更多次。
当年杨钧总是摇头,“载辰身条这样好,什么时候披盔戴甲给我看看才好。”
明远总是嫌弃地推开他,“你懂什么是君子风流。”
杨钧就大笑着张开满是黑油的十指扑过来,故意往他身上滚,非让他染一染这丘八气不可。
其实那时明远看着杨钧甲胄在身的威武也不由爱慕且歆羡,自上学起,自己就比杨钧低几分,身形更瘦一些,就算穿上同样的盔甲也撑不起来,没有这样的威风霸气。为这点别扭的小心思,宁可青衫从军。没想到,这几年他结庐深山,跟着先生习武日夜不辍,肩膀宽了,个子高了,穿上这身熟悉的盔甲,与杨钧一般英姿端严。
他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身影,一时恍惚,如睹故人。
定北,你可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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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亲自率军,兵临南郡城下。
看着黑压压的大军,荆州军深信不疑青州将主力集结于此,要先攻下硬骨头以壮生气,焦磊迅速传讯给李崇、张举等人,叫他们兵力支援,各军早已在桓奇命令下做好调兵准备,立刻有八万人的队伍集结南郡。
焦磊当世悍将,不等明远反应,主动出击,在明远前阵杀了个三进三出,甚至将明远逼上一座山丘,后军围上时又带着人突围而出,徐徐回城。眼看着这个“文弱书生”被吓破了胆子,连夜退走,焦磊倾城而出追击,追了两日一夜,期间交兵七次,每次青州军愈弱,一直追到百里之外的穷水。
这是却又传令官飞马来报,豫章遭遇大军袭击,桓奇紧急调动各部支援。焦磊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但明远竟敢亲自做饵仍是令人不敢相信,此刻他心中犹疑,若当真青州军大军都在豫章,那明远所带就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少,若坚持不遵旨回援,也许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明远,那必将成为头功一件,但他追随桓奇多年,对陛下之刚愎深有了解,陛下刚开国自立,自己就不尊圣旨,就算真拿下头功,怕也是讨死。因而焦磊犹豫再三,还是调动骑兵迅速救援豫章。但为时已晚,满戎以三千玄甲军为先锋,配合王学淩、孟广义,对豫章发起猛攻,吴峥所部全军覆没。
荆桓各部奔驰救援时,玄甲军和半数青州军已经驰援明远,他们并没有会师穷水,而是绕到南郡背后,趁着焦磊带主力在外追击明远,一举端了南郡这个桓奇的大本营。焦磊闻报,正要紧急调头去救南郡,一直仓皇奔逃的明远却突然转头杀了回来,悍不畏死,兵退则斩,毫无不久之前的文弱样子。焦磊已知上当,急火攻心,竟一口血喷出落马而死。之后夏侯节故技重施,将荆桓各部调动的团团转,趁其人困马乏,连续啃下了弋阳、武陵两个硬骨头,歼敌五万。
此时荆桓各路军马已成惊弓之鸟,谁也不知道神出鬼没的青州军主力究竟在哪,最重要的粮仓已经尽失,河道谷口几乎都在对方掌握之中,而他们每一个城镇都不敢丢弃、不敢不防,兵力越分越散,人马越来越疲,有的不对竟然出现不战而溃逃的情况,逃兵被抓到后桓奇下令尽斩之。
青州军集结重兵,自西攻庐江,明远和满戎却带着玄甲军,暗中遁入深林,借地穿过南越境内,拿着贺千秋的长江水道图,顺江而下,来到庐江之东,他让乌术教了一队士兵用越语,一些士兵用荆州话,一些士兵用建康话,从四方跃起大喊投降,他则亲至城下,高声呼喊,“我明远也,桓奇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呼声四面起伏,喊杀声、鼙鼓声、号角声、马蹄声如乱雷生阵,城内士兵人心惶惶,不等高博做出决定,就纷纷从城头扔下武器投降,最后高博一声长叹,识时务地放倒旗帜,自缚出城。
明远故技重施,只不过这次掉了个个儿,他亲为先锋,每下一地,令第五继华收集文史资料、钱粮档案,李守一抚生者葬死者赈灾救济,谢雁救死扶伤行医用药,姚光择适合时令的良种配发教民稼穑,明烨联络残存的官员世族,择其善者而用之,因此荆桓军所到,人心惶惶,而青州军一到,即刻风平浪静。
青州军再攻鄱阳,此时攻守之势易位,吝亮向西逃窜,没想到西边突然杀出一路不曾见过的娘子军,竟是如今僭居蜀主的谯婧为将,虽是女军,以逸待劳等着他们这些残兵多时,战力丝毫不输男子,硬是将吝亮挡了回去。吝亮又调转西南,却在大别山口被吐谷浑军队拦了回去,他简直崩溃,“我汉家排兵,关你何事!”
吐谷浑统帅独臂遮面,声音冷酷,“不得过此界。”
吝亮害怕腹背受敌,不敢与吐谷浑作战,不得不重新寻路东进。
与此同时,青州军七员大将,二十余小将,将整军拆散,沿着大小水道暗中潜渡,在高度机动灵活的指挥下,时而分散隐匿,时而聚拢歼敌,一村一镇一县一郡,在敌人不经意处,不断蚕食有生力量,令敌人杯弓蛇影,战战兢兢,大股部队被无意识地按照既定方向驱逐着。
而这些日子,夏侯节几乎不眠不休对着沙盘地图,他瘦的可怕,这些年裴叔业替他养出的肉几乎全掉了,衣服挂在身上一样。颧骨凹陷,染着病态的红,两只眼睛却亮得吓人,永远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用一支信鹰部队,指挥着多种族、多军种、分布各州的联合军团作战。他几乎燃烧着生命,将他一生所学所思用在了这一战上。
裴叔业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衣食起居、一粥一饭,听他说自己的构想与谋划,却一次也没有阻止过他,他知道这二十年来,夏侯节心中的郁结和对战场的渴望,这或许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尽展所长的机会。
历史一年的战争之后,桓奇集结剩余全部主力部队,兵临寻阳渡。
这一年虽然兵力损耗巨大,但在桓奇堪称疯狂的征兵手段之下,福手福脚之人也不能免,因此兵源仍大量补充进来,到得今日,桓奇十三万兵员数量仍是远大于青州军所到三万的。但寻阳是一个小形渡口,再多的兵马,无法一字排开,只能前后进入。
而这场战斗,桓奇亲自坐镇指挥,而另一方明远也再度亲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