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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身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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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钧忽然翻身下马,走到老妇跟前,老妇战战兢兢以手遮面,杨钧忽然翻身下拜,磕了三个头,“大婶,你家惨案,罪在我身,我自当奉养你终老,替你家人移骨安葬,终我此生,及我后人,年节祭奠,绝不有缺。虽如此不能补偿我罪过万一。”

“别急啊,杨将军,”桓奇好整以暇,看这出戏,“你们说我离间世族,颠倒尊卑,我怎么记得,求贤台上那封《上桓公寒素一体土断及任官之法》,是出自长平王府啊?”

四周世家王族一片哗然。

“杨某怎么记得那是一位老农上的呢,小桓公有何证据?”

桓奇再次挥手,一个城吏上来,也是哆哆嗦嗦,“小人前不久跟长平郡王府中门吏喝酒,喝得多了,他说亲耳听见副将季大人说,这土断是杨、杨将、是郡王的主意。”

桓奇和蔼可亲,“原话怎么说的,你记得吗?”

“小人记得,记得,季将军说,‘他堂堂天子近亲,天下哪个门第高过他去,竟想着要废除世家,颠倒尊卑。’”

“好了。窃听主官,私自外泄,罪不可赦,拖下去杖毙吧。”

“啊,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

小吏拼命哭喊求饶,还是被两个卫兵左右拖了下去。

桓奇看着杨钧身后脸色惨白的季哲,“季将军,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杨钧转头看他,季哲面无血色,低下头去,立刻就要拔刀抹脖子。

被杨钧更快一步地按住,低声斥责,“些微过失,就要死要活,跟着我多年,就学了些这。”

季哲羞愧难当,后退几步,摘下盔上表示将官的缨子,退到兵卒阵中。

杨钧以最大的定力站在原地,已经能感到四周百家投来的目光如刀。

简直要生吞活剥了他。

“还有呢,你们说我弑亲君而屠灭诸卫,众所周知,屠戮皇室的凶手乃是曹氏后裔曹无咎,可诸位知道他如今人在何处吗?”

杨钧听见这人就恨得牙根痒痒,深悔自己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你的人,我怎么知道在哪。怕不是早就被你灭口了吧。”

“非也非也。本王实在是冤枉得紧。”桓奇大笑,明远看到他身后一个人影,突然心中一紧,意识到今日桓奇有备而来,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他们,他直接不管不顾,挽弓引箭,射向桓奇。

铛!

却被人以刀背挡掉了。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杨钧。

他目不斜视,“你继续说。”

他想桓奇死,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但他不能这样死,不能死在载辰的偷袭之下,这样就算赢了也是输了,载辰名声尽毁,这辈子翻不了身。

“好好好,大将之风。孤就不与你们计较了。”桓奇拍手,“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如果曹无咎那逆贼是孤的人,如何却在你青州军营中啊?”

杨钧微微眯起眼,“是谁,你指出来,若真是隐匿在我营中,我第一个劈碎了他。”

“倒不算匿,听说还是你座上客,独门独院呢。”

“胡扯!”

现在脸色煞白的变成了明远。

·

“杨大哥!”满戎突然大喊,出现在围阵背后。

杨钧和明远一喜,回头看时却只有百人。

原来满戎路上缓行,却越走越心焦,总怕要出事,终于撇下大部队给副将带领,自己换马不换人,快马加鞭先行赴会。曹无咎答应了自请伏法,也与他同行,只是仍带了黑纱黑斗篷。

桓奇侧身看一眼身后谋士,高叫一声,“杨钧,你看那是谁!”

说罢,劈手夺过亲卫手中弓箭,直射过去,飞向满戎身边,一箭穿透曹无咎面纱,将头罩掀飞,这个屠戮皇室无数人的凶手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满十七!”

杨钧只当是满戎与曹无咎兄弟情深,隐匿下来的。

“我也不知!”满戎吓呆了,“曹大哥是来投案认罪的!”

杨钧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谁会信呢,连他自己都不信。

明远也闭上眼,无尽悔恨。

·

“最关键的一点。”桓奇连续出击,每一下都是致命伤,心情大好。

笑吟吟甩出杀手锏,“你身份端贵,大长公主之子,可你知道,你这个小伯爷小侯爷小王爷,外祖父的是谁吗?”

“我自然知道。”

“非也非也。”桓奇今日第三次说这话。愈发得意。“你母亲卫翘,虽号称嫡出,实际上可并不是先皇后亲生。”

“那又如何。”杨钧咬牙。这个传闻他也听说过,真真假假他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但她如果有鲜卑皇室血统又当如何?”

杨钧面沉如水,嗤笑道,“小桓公何时改做宗正。”

“当年齐楚联姻,拓跋氏将最尊贵的公主送到楚国,深受皇帝钟爱,之后诞下一女,但顾忌她出身,先皇暗中将她记到皇后膝下抚养,那就是你母亲大长公主卫翘。”

杨钧今日经历多重刺激,都面不改色,至此终于色变,如遭惊雷。

本能地目光寻找宗正的影子。

不只是他,场中所有人都看向宗正,无数道目光凝聚一点,宗正已经七老八十,白发白髯,战战惶惶。

“宗正大人,本王说的对吗?”

宗正伏地唯唯,不敢说话。

桓奇手指抹上箭尖,“说。”

“不、不错。”

“可有凭证,给我们小伯爷看看。”

“有、有当年、当年玉、玉蝶,为证。”

桓奇笑着倾身,“你知道,宫闱隐秘,本王怎么知道的?”

又自问自答,“因为当年接公主来和亲的,正是家父。”

“你现在知道,尊贵的大长公主,为什么没有嫁给王谢齐桓,而是嫁给了不见经传的杨家。”

“因为她是蛮人,她不配。”

杨钧心中一片空白,他忽然觉得,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变成了一个笑话。他自蹒跚学步,就以驱逐鞑虏收复中原为己任,今日,突然知道原来自己身上竟有胡人的血。

这么多年一切不明之事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杨氏对自己始终不冷不热,为什么自己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不爱文弱,为什么时不时暗处总有鄙夷的目光,那不是嘲笑骑射,而是嘲笑自己的胡人血脉……

为什么自己自少年时就感到格格不入的孤独。

原来,如此。

·

桓奇不急不慢再次打开那封檄文,“弑亲君而屠灭诸卫,宗庙倾覆,勾北蛮而暗结胡虏,夷夏混淆,滥杀戮而阴交邪道,枉顾百姓,字字句句,可不正是你杨定北!”

“先皇怜你,你却袭击皇城弑君灭种,是为不忠。”

“杨氏抚你,你却令他们背上千古骂名,是为不孝。”

“世族尊你,你却暗谋土断析产颠倒贵贱,是为不义。”

“庶民敬你,你却将三千百姓活活烧死,是为不仁。”

“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叛逆贼子,岂有脸面苟活于世,”桓奇故意从明远到季哲到跟在他身后的玄甲兵缓缓看了一圈,“你的兄弟、同袍、下属、友人,为你所累,名声毁于一旦,自是世人侧目、沉沦下僚,有如丧家之犬、过街之鼠,你扪心自问,对得起他们吗?”

“奸臣逆子,还不伏法!”

桓奇手起手落,数万荆州军一起发动,纵马而起,滚滚冲向杨钧。

不好,明远了解杨钧至深,突然大喊,“定北,不要!”

他也猛然前冲,却被禁军绊马索挡住,整个人滚落下去,连滚带爬要跑到杨钧身边。

杨钧看着无数重来围捕他的骑兵,闭目一息,神色已经恢复从容淡定,他在这一瞬间,忽然理解了前世的明远,他最后的选择,那不是选择,而是别无选择。

他大声对桓奇喊道,“青州军民,乃我所迫,请桓王网开一面。”

“杨钧忠心,天日可鉴。今日蒙冤深重,无从辩驳。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明远浑身泥土,跪在地上,他嘶哑失声,而周围万物失色,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杨钧,他的杨钧,在天地无光的背景中,他眼睁睁看着杨钧反手拔出军刀,抹过脖子,鲜血喷溅,跌下马背,然后控不住的万马奔腾而过,长平王杨定北,至此消失在滚滚尘埃中。

季哲满戎愣住,玄甲军将士愣住,世家豪族们愣住,连桓奇都愣住了。

他也知道朝争的规矩,他只想要杨钧声名扫地,却从未想过杨钧会死。

只有明远,什么东西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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