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博德之门(1/2)
“到船舷外面去!到船舷外面去!”一个声音喊道。
“把他们赶下船!”另一个喊声应和道。成群的水手们簇拥在一起,挥舞着弯刀和棍棒。
恩崔立平静地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央。瑞吉斯紧张地凑在他身边。这名刺客并不明白水手们为何会如此突然地大动肝火,不过他猜这应该和鬼鬼祟祟的半身人有关系。他没有抽出武器,因为真正有需要的时候,他的长剑和匕首自然会跃入他的掌心。而无论这些水手们怎样高声叫骂,口出恶言,始终都不曾有人靠近他十尺范围之内。
这艘船的船长是一名身材粗壮、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左右摇摆的汉子,他留着灰色的刚硬短发,牙齿像珍珠一样洁白,永远都是斜睨着紧紧眯起的眼睛。他从船舱里走出来,仔细审视喧闹的水手们。
“过来,红眼。”他向一名肮脏的水手喊道。正是这个水手最先将有乘客感染了可怕疾病的消息报告给了他。很明显,这个名叫红眼的家伙还把可怕的消息传播到了其他水手的耳朵里。红眼立刻服从了命令,跟随他的船长走过分开的人群,站到恩崔立和瑞吉斯面前。
船长缓缓拿出烟斗,把烟丝摁进去。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恩崔立,仿佛要将这名刺客盯穿。
“把他们赶下船!”不时有人这样高喊,但船长每一次都只是挥手示意叫喊的人闭嘴。他想要在采取行动以前好好看看这两个陌生人。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将点着的烟斗放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恩崔立一直没有眨眼,也始终没有让目光离开这位船长。他让斗篷落到腰带上的剑鞘后面去,平静而自信地将他的两只手放在距离剑柄不到一寸远的地方。
“你早就应该告诉我,先生。”船长终于开了口。
“你的话就如同你的船员们一样让我不明所以。”恩崔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的确。”船长一边回答,一边又喷出一口烟。
一些水手已经不像他们的船长那样耐心了。一名胸膛像木桶那样粗壮,双臂粗大的肌肉上刺满了文身的大汉彻底厌倦了这种戏码。他莽撞地来到刺客身后,打算将这个家伙扔下船,彻底了结这场灾难。
就在那名水手向刺客消瘦的肩头伸出双手的时候,恩崔立爆发了。他转过身,又在眨眼间转回身,双臂交叉在胸前。聚在周围的水手们还在忙着眨动被太阳晃花的眼睛,想要知道这个干瘦的家伙到底有没有动过。
那个胸膛如同木桶的大汉已经颓然跪倒在地,随后又面朝下扑在甲板上。在那一眨眼的时间里,一只脚跟踏碎了他的一侧膝盖,而更狠的是,一把宝石匕首从鞘中跃出,刺穿了他的心脏,又回到刺客腰间的刀鞘里。
“百闻不如一见。”船长的身子没有一丝抖动。
“但愿我这样做不失公正。”恩崔立嘲讽地鞠了一躬。
“确实,”船长说着指了指倒在甲板上的人,“他的朋友们是不是应该对他采取救治?”
“他已经死了,”恩崔立告诉船长,“如果他的朋友们真的希望来救他,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他们都很害怕,”船长解释说,“他们见到过许多可怕的瘟疫在剑湾海岸各处的港口流行。”
“瘟疫?”恩崔立问道。
“你的同伴泄露了你们的秘密。”船长说。
一抹会意的微笑浮现在恩崔立的脸上。他以闪电般的动作扯下瑞吉斯的斗篷,捉住半身人**的手腕,把他从甲板上踢起来,盯着他充满恐惧的双眼,仿佛在向这个半身人承诺,他会承受一场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恩崔立随即注意到了瑞吉斯手臂上的伤疤。
“烧伤?”他质问道。
“是,这个小东西是这么说的,”红眼喊道,恩崔立转过头来瞪视他,他立刻缩到了船长身后,“是从身体内部开始的烧伤!”
“更有可能是一支蜡烛造成的烧伤,”恩崔立驳斥道,“你自己看看伤口,”他对船长说:“根本没有什么瘟疫,只是一个无路可逃的小贼绝望的诡计。”他将瑞吉斯重重地扔回到甲板上。
瑞吉斯一动不动地躺在甲板上,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现在这种局势和他所希望的完全不同。
“把他们扔出去!”还有船员在这样叫喊着。
“这绝不是偶然!”另一个船员喊道。
“你驾驶这艘船需要多少人?”恩崔立问船长,“你能够损失多少人?”
船长已经见识过这名刺客的身手,并且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声,所以他完全不认为恩崔立的这个问题是无聊的威胁。况且恩崔立现在正紧盯着他。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的船员们想要碰这名刺客,那么他将是刺客的首个目标。
“我相信你的话。”他用充满威严的声音平复了周围船员们紧张的**。“不需要查看那些伤口。不过,不管是不是瘟疫,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他的目光转向了那名死去的船员。
“我可不想游泳去卡丽港。”恩崔立咝声说道。
“实际上,”船长回应道,“我们会在两天后停靠博德之门。你们可以在那里找别的船。”
“那你要把船钱还给我,”恩崔立平静地说,“一枚金币都不能少。”
船长叼着烟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他可以选择的战斗。“确实。”他以同样平静的口吻说道,然后就向自己的船舱转过身,命令他的船员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
他还记得在冰风谷的都尔登湖岸边那些慵懒的夏天。
他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小时?垂钓那些难以捉摸的硬头鳟,或者只是让冰风谷罕见的夏日暖阳烤热自己。回首自己在十镇的那些岁月,瑞吉斯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小窝,一种舒适的生活(那颗他偷来的红宝石吊坠让这种生活变得更加舒适)。作为一名鱼骨雕刻家,他用象牙般的硬头鳟雕刻出许多令人惊叹的小饰品,也因此获得了颇为丰厚的利润。但就在这时,那个命中注定的日子到来了。阿提密斯·恩崔立出现在布林山德——那座被瑞吉斯当作家的城市,迫使半身人不得不追随他的朋友们逃上了冒险的道路。
就算是崔斯特、布鲁诺、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也无法保护他,击退恩崔立。
这些回忆完全无法安慰他。现在他被单独锁在船舱里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他很希望能够躲进过去那些愉快的回忆中,但他的思绪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他拽回到糟糕的现实中来。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思考,这次失败的骗局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惩罚。在甲板上的那次意外之后,恩崔立一直都表现得很冷静,甚至似乎觉得很有趣。他将瑞吉斯领回船舱,然后就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瑞吉斯觉得他未免也太平静了。
但这也是这名刺客神秘莫测的地方。没有人能够真正像朋友那样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他的敌人更是无法摸清他的底牌,无法在平等的态势下和他作战。
当恩崔立终于回来的时候,瑞吉斯正颓然靠在舱壁上。刺客快步走进船舱,来到桌边,甚至没有瞥一眼半身人。他坐下去,将自己墨水一般漆黑的头发拢到脑后,盯住了桌面上唯一在燃烧的蜡烛。
“一根蜡烛,”他饶有兴致地喃喃说道,然后又转头看着瑞吉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有一手,半身人。”
瑞吉斯没有笑。他知道,恩崔立不是突然对他有了好感。如果他因为这名刺客愉悦的表象而放松警惕,那他就是在找死。
“这个计谋很有价值,”恩崔立继续说道,“也非常有效。这样我们就还需要一个星期才能从博德之门到达南方。你的朋友们将多出一个星期的时间缩短和我们的距离。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如此大胆。”
笑容渐渐消失,他的声音也开始更加凶恶。“我相信,你还没有准备好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
瑞吉斯侧过头,仔细审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该来的一定会来。”他在气息间悄声说道。
“任何事情都会有后果,小傻瓜。我很欣赏你的大胆行动,希望你能够在这次乏味的旅行中给我更多的刺激!但我不能就此免除对你的惩罚。我会让你那个充满诡计的小脑袋不再做出莽撞的决定,虽然这样也会让我们的旅行少一些兴奋感。”
刺客从座位上站起身,绕过桌子。瑞吉斯压抑下自己的尖叫,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他最后看见的是那把宝石匕首在刺客的手中缓缓转动。
他们在第二天下午进入了冲萨河。强劲的海风鼓满船帆,推动这艘船在河面上快速行驶。到日落时分,博德之门的塔楼已经遥遥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当最后一点阳光从天空中消失的时候,巨型港口的灯光如同灯塔一般为船只指明了航向,但这座城市在日落之后就不允许船只进港了。航船在离港口一里多的地方落下了船锚。
瑞吉斯完全无法入睡。他听见恩崔立在**动了一下,急忙闭紧眼睛,强迫自己发出有节律的、缓慢而粗重的呼吸。他不知道恩崔立有什么打算,但无论刺客想干什么,瑞吉斯都不希望他怀疑自己还醒着。
恩崔立根本没有去理睬半身人。他溜出了舱门,安静得像一只猫,也像是死亡本身。这艘船一共有二十五名船员,但在一天的漫长航行之后,尤其是将在博德之门迎来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应该只有四名水手还能保持清醒了。
刺客悄无声息地走过船员舱室。这里只是在靠近船尾的地方还点着一根蜡烛。在厨房里,厨师正忙着用一口大锅熬煮着早餐浓汤。像往常一样,他一边工作,一边唱歌,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形。但即使他默不作声,充满警觉,可能也听不到身后那双脚轻轻落地的声音。
他面朝着汤锅死掉了。
恩崔立重新穿过水手舱室,又有二十个人一声不吭地没了命。
接着,他又来到了甲板上。
那一晚的天空中是一轮满月,但即使是一道阴影也足以让这名技艺超凡的刺客隐藏身形。恩崔立很清楚守夜人所在的位置。他用了许多个晚上观察他们的活动,进行准备。就像以往一样,他早就为最坏的可能做好了打算。有两个人在甲板上巡逻。他算准值夜水手的站位空当,悄悄上了主桅杆,牙齿之间叼着宝石匕首。
训练有素的肌肉让他轻轻一蹿就进入了瞭望台。
现在还剩下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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