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主义者(2/2)
(我后来算了一下,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话,正确答案是:12 157 665 459 056 928 801。不过我们还是回到哈利的故事吧。)
“接下来十五分钟,卡尔不断受到这样无谓小事的轰炸。访客们深感惊艳,不过,就算答案全错,他们也无从得知。
“将军轻咳一声,简单算术已是他的极限,但卡尔才刚开始热身而已。‘接下来,’他说,‘容我把时间交给温克勒上尉。’
“温克勒上尉是个精力充沛的哈佛毕业生,将军对他极不信任;比起士兵,将军怀疑他更像科学家。不过,他是唯一确切了解卡尔职责,且能说明运作原理的军官。将军愠怒地心想,上尉看来实在太像天杀的学校教师,像在对观众讲课。
“他们建构出来考验卡尔的战略问题相当复杂,不过在场除了卡尔,所有人都知道答案。那是场近一百年前的战役,温克勒上尉结束简介时,一位来自波士顿的将军对随扈说,‘我敢打赌某些该死的南方佬已经动了手脚,好让李这次能赢。’尽管如此,众人仍同意这个题目非常适合用来测试卡尔的能耐。
“打孔磁带消失于大容量记忆体单元当中,暂存器亮起各组灯号,频频闪烁,电脑神秘地四面八方运作起来。
“‘这个题目,’温克勒上尉说,‘大概要花五分钟时间评估。’
“这时,仿佛要驳斥上尉似的,其中一台打字机突然开始动作,射出一张纸条。温克勒上尉看来对卡尔出乎意料的迅速感到困惑,读起字条。他的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盯着字条。
“‘说啊!上面写了什么?’将军咆哮道。
“温克勒上尉喉头困难地动了,却发不出声音。将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把字条从上尉手中抢了过来,然后轮到他动弹不得。此外,他的脸还涨成鲜艳的红。好一阵子,他都像是离了水的热带鱼。最后,一位官阶比在场所有人都高的五星上将几经折腾,抢下那谜样的字条。
“他的反应则完全不同,爆出大笑。
“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在场所有资浅军官仍摸不着头脑,焦急得要命。后来,信息内容终于从将军传至上校,再传至上尉与中尉,直到每个大兵都得知这令人惊奇的故事。
“卡尔在纸条上骂史密斯将军是个自大的蠢蛋,就这样。
“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同意卡尔的看法,军方不可能放过这件事,电脑一定哪里出了错。有什么(或者有人)把卡尔的注意力从葛底斯堡战役[7]移开了。
“史密斯将军好容易才控制住咆哮:‘畏缩博士人在哪里?’
“他已经不见人影。目睹辉煌的一刻后,畏缩博士已悄悄溜走。秋后算账无可避免,但看到那一幕,什么都值了。
“着急的技师们清空电路,重新开始测试。他们给卡尔一系列复杂的乘除问题,类似以‘快狐跨懒狗[8]’测试字体与键盘那样。一切皆功能正常。于是,他们又给卡尔一个简单的战略问题——简单得连初级军官都能在睡梦中解答。
“卡尔的回答是:‘将军,还不快滚。’
“那时,史密斯将军才发现自己面临的问题已超出标准作业流程。几乎可以说,他被机器叛变了。
“技师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测试,才发现实际问题为何。在卡尔广大的记忆体库当中,藏着一连串由畏缩博士精心搜集的羞辱词语。他可能用打孔磁带或电脉冲记录将所有他想对史密斯将军亲自说出的话输入至卡尔的记忆体库中,这对畏缩博士过于轻而易举。不仅如此,他还安装了一个所谓的审查电路:给予卡尔鉴别的能力。解题前,卡尔会先检视每个输入的问题。若为纯粹数学题,它就乖乖合作,算出答案;若为军事问题,卡尔就会丢出一句秽语。二十分钟后,它还没重复过同一句骂人的话,且过于粗鄙,军方还得把在场的陆军妇女队请出房间。
“一段时间后,比起实际找出电路的问题,可以说技师们对卡尔还能对将军说出多少秽语更感兴趣。卡尔开始时只是单纯羞辱将军,顶多以令人惊讶的语词骂及祖宗八代。现已利落地对将军发出各种详尽指示,轻微者则令人质疑将军的尊严,夸张者则可能严重影响将军身体的完整性。这些信息从打字机出现之后,随即归类为最高机密,但这也只能稍稍抚慰其羞辱的对象。将军心知肚明,这些信息的内容会是冷战中最难保守的秘密,也阴郁地明白,自己是时候该脱下军装,另谋高就了。
“就这样,”普维斯总结道,“问题依旧存在。工程师们还在试着搞懂畏缩博士设计的电路,总有一天会成功。在那之前,卡尔都是坚定不移的和平主义者。它乐于搬弄数论,计算乘方开方表,应付一切演算问题。各位是否记得那句对纯粹数学的致敬辞?‘致纯粹数学,愿它从不对任何人有用。’卡尔绝对会同意的……
“只要有人试图动歪脑筋,卡尔就罢工。而正因它记忆绝佳,要骗倒他简直不可能。卡尔的电路已储存史上大半的知名战役,就算经过变化、包装成数学问题,它仍能一眼识破,立刻再为将军写封情书。
“至于畏缩博士,众人无计可施,因为事发不久他就精神崩溃了。时机相当启人疑窦,但他也可能是被逼得精神崩溃。上次听说,他在丹佛的神学院教矩阵代数。博士发誓完全不记得开发卡尔时的任何事。或许,他说的是实话……”
酒馆后方有人大喊一声。
“我赢了!”查理喊道,“快来看哪!”
我们又都挤到飞镖靶底下。看来确实如此,查理成功沿着之字形从棋盘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尽管游戏机为他设下重重阻碍。
“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埃里克·罗杰斯说。
查理看来有些难为情。
“我忘了,”他说,“我没有把每一步记下来。”
后头响起挖苦的声音。
“可我倒看到了,”约翰·克里斯托弗说,“你作弊,一次走两步。”
接下来,很遗憾的,现场有些混乱,德鲁还得以暴力相胁,才回归宁静。我不记得谁在争执中胜出,那大概也不重要了。珀维斯拿起游戏机、检视线路,我倾向于同意他那时的意见。
“这个玩意儿,”他说,“不过是卡尔较为憨直的表亲,能力却已经如此。在这些机器面前,我们人类越来越像是傻瓜。不用多久,就算没有畏缩博士改动它们的电路,机器也会开始违抗人类的命令。然后,它们会反过来给我们下指令。再怎么说,机器讲究逻辑,一定受不了人类胡搞瞎搞。”
珀维斯叹了口气:“那时,我们恐怕无计可施。我们只能对恐龙说:‘让点位子!智人来啰。’电晶体就此称霸地球。”
他没时间继续悲观下去;酒馆门一开,威金斯警员探头进来。“CGC 571是谁的车?”他不耐烦地问道,“噢,是你啊,珀维斯先生。你的车尾灯坏了。”
哈利忧伤地看着我,认命地耸耸肩:“你看,已经开始啰。”接着便走入夜色。
(译者:张芸慎)
[1] 约翰·克里斯托弗(John Chrisher, 1922—2012),英国科幻、悬疑作家,代表作为“三脚四部曲”。
[2] 约翰·温德姆(John Wyndha, 1903—1969),英国科幻作家。
[3] 卡尔·菲利普·葛腓烈·冯·克劳塞维茨(Carl Philipp Gottfried voz,1781—1831),普鲁士将军,军事理论家,被后人尊称为西方兵圣。
[4] ENLAC为虚构的电脑类型,与ENIAC、EDVAC等大型计算机类比。——译者注
[5] 怀俄明州为内陆州,全境不靠海。——译者注
[6] 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Gee Arstrong Cter, 1839—1876),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联邦军传奇将领,被称为“晨星之子”。
[7] 美国南北战争的重要转折点,发生于1863年,也即前文所说的“一百年前的战役”。
[8] The quick brown fox jups over the zy dog,相对应的中文可以简短地翻译为“快狐跨懒狗”,完整翻译则是“敏捷的棕色狐狸跨过懒狗”。这是一个著名的英语全字母句,常被用于测试字体的显示效果和键盘有没有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