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使诈(2/2)
他是动了真格的,是下了圣旨的,
是连着三更半夜都披衣批阅奏折,只为问一句花苗运到何处的皇上。
京城的天儿,本来就不养琼花。
北方的风太硬,雪太重,土壤太干,气候太寒。
琼花是江南的灵物,生在瘦西湖畔,长在细雨轻烟里,靠的是水汽润泽,靠的是温婉气候。
可在京城,连桃花都常冻得抽条,更别说娇贵如琼花。
可皇上偏偏不信邪。
他不信天不允,不信地不配,更不信自己护不住一句话的重量。
于是,他派人千里运土,一车一车地从扬州运来湿润的黑泥。
不是只运花苗,而是连着那片生长琼花的地皮。
连根带泥,整片整片地挖起,用红绸裹着,八人抬轿般小心翼翼地送进宫来。
就图琼花能多开两朵。
只要先皇后喜欢,哪怕只开一朵,他也愿意倾尽整个国库。
那一片花林,种在了凤仪宫的东墙下。
每到初夏,便如云似雪,香飘数里。
仿佛把江南的春天,硬生生搬进了冰冷的紫禁城。
先皇后走后,凤仪宫的琼花一株接一株地枯了。
先是叶子发黄,接着枝条干裂,最后连根腐烂。
像是随着她的心跳一同停了,随着她的呼吸一同散了。
曾经开得最盛的那棵老树,一夜之间,花瓣凋尽,只余枯枝伸向天空,像在无声哭诉。
花匠们试遍了药方、风水、时辰。
有人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人参汤浇根。
有人请来龙虎山的道士摆阵驱邪。
还有人半夜跪在花前念咒,磕头如捣蒜,求花神开恩。
可无论用尽多少法子,花还是死了,死得彻底,死得无声无息。
奇怪的是,如意馆那两棵,没人管,却年年开得跟云彩似的。
红红火火,压得枝头直晃。
它们不像宫里的规矩花,不靠人工伺候,也不靠贵人垂怜。
只是静静地长在偏殿角落,无人问津,却偏偏活得最旺。
每到六月,满树白花如雪堆云涌,香气清幽,引得蝴蝶成群。
宫里没明文说不能碰琼花,可谁敢动?
就连洒扫的宫女经过花下,都不敢用力扫地,生怕惊了花魂。
连墙角的野草都得养着,更别说这是先皇后最爱、皇上当命根子的花。
碰一下,轻则杖责,重则打入冷宫,甚至有人传说,动花者会遭天谴。
二皇弟说云袅袅送他的不是花,是戒尺——这话,真没吓唬人。
他接过那朵琼花时,指尖都在抖,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