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明珠1(2/2)
不过……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纪简从竟然猜不透。
明珠在边市一战成名,再也没人敢欺负她。她的生意做得风平浪静,财富像水一样慢慢积累起来,终于,春天的时候,她攒够了开一家小店的钱。
开什么店铺呢?
明珠想了想,她会酿酒,不如就开一家酒馆吧。春天到了,城外的果树开花了。明珠采了许多杏花,酿了杏花酒,开坛时香气飘了一条街,许多人闻着香味儿就过来了,小酒馆的桌子坐不下,来晚的人只好打了酒回家喝。纪简从慕名前来品尝杏花酒,发现这酒馆的小老板正是明珠。
他觉得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明珠给纪简从打了上好的杏花酒,还给他搭配了几个小菜。她雇了两个伙计,这会儿便不怎么忙了,于是亲自过来招待纪简从。
外头春光明媚,俊朗男子坐在桌前自斟自酌,显得有些寂寞。明珠是个自来熟,又因为纪简从救过她,也帮过她,所以她面对纪简从时总是觉得分外亲切。于是她坐在纪简从面前,陪着他喝酒聊天。她给他讲她家乡的风物趣事,讲起来绘声绘色,纪简从一边喝着酒,一边安静地倾听。他酒量本不大,喝了几两之后,酒气上涌,渐渐迷离了双眸。
明珠突然停了下来。
纪简从还在扶着杯子,笑吟吟地看着她。阳光穿过窗子,洒在他的脸上,他像是一块沐浴在暖光中的美玉。他因喝得多了,脸上泛着醉意,眼睛微微眯着,笑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十分勾魂摄魄。明珠看得有些痴了。
“怎么不讲了?”纪简从问道,浸了酒的嗓音使人着迷。
“我……我……”明珠有些结巴,心跳飞速加快,“我再给你取些菜来。”她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明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突然之间开窍了一般,她脑子乱糟糟的,不敢再陪纪简从喝酒。
当晚,她躺在**,回想着白天的纪简从,那样一个风华无双的人,只需要微微牵动一下嘴角,都能把她的魂勾了去。一想到他,她的心脏就忽高忽低地乱蹦,她摸着胸口,脸颊发烫。
她又不是少不更事,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喜欢吧。
唉,她喜欢上他了。
这也很好理解,他本来就是她的恩人,又是个俊才风流、出身高贵的人物,这世上不知多少女人心许于他,多她一个也不算多。想到这里,明珠又觉惆怅。
不过她本来也是配不上他的。她于他就像是蒲草之于松柏,简直是天壤之别,想一想都是亵渎。明珠心中泛着淡淡的苦涩。
这一晚她辗转叹息,许久未曾入眠。
2
从那之后,纪简从便成为明珠小酒馆的熟客。明珠总是盼着见到他,见到之后又不敢太过亲近他。她只是默默地注视他,给他上最好的酒,亲自给他做菜吃。当一个人深陷相思之中,且是单相思的这一端时,她总是容易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丧失了表露心意的勇气。
转眼夏天来临,明珠把隔壁那家店铺也盘了下来,酒馆改得大了一倍。又请了厨师和伙计,她的事业渐渐向着酒楼发展。重新开业这天纪简从也赏脸来了,还试吃了新厨师做的菜。他无所事事,在酒馆里待了一天,独自一人坐在大堂里看她招待顾客。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明珠招揽生意还真是有一手。不过一个女人家这样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太好,纪简从想着,皱了皱眉,随即又觉自己无聊:这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
晚上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纪简从一人。明珠体贴地让伙计拿来了一把油纸伞。
纪简从接过油纸伞,放在一边。他倒了一杯酒,推给明珠:“陪我喝一杯吧。”
明珠一天之中会遇到无数次这样的邀请,她从来不答应。不过他是例外。明珠本来一见到他就惆怅,这会儿看到酒,便坐下来,端起酒杯,一仰脖干了。
“爽快!”纪简从笑了笑,又给她满上了。
明珠再喝。
三杯下肚,明珠便有些醺意。纪简从不再给她倒酒,只是问道:“为何躲我?”
“啊?”明珠装傻。
“我问你为什么躲着我?”纪简从重复了一遍,“可是因为你如今家业做大了,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怎么可能?明珠一阵委屈,仗着几杯酒鼓起的勇气,干脆说道:“因为我……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我……想得要命……”
纪简从呵呵低笑起来。
明珠后悔自己嘴巴太快,她有些羞愧,便抓过酒壶来自己倒酒吃。一杯又一杯,喝得头脑一阵发晕。
纪简从停住笑,站起身。明珠以为他要走了,她有些失望,不过这反应才是正常。她仰着头,痴迷地看着他。
这缠绵的目光使得纪简从胸口鼓起一阵燥热,他弯腰,隔着桌子探过身体,低头攫住了她的嘴唇。
外面突然劈开一道闪电,闪着亮如白昼的光,明珠像是从那惨白的光中看到了满天的烟花。她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好像这是一个梦境,她一动,就会醒来一般。
他伸出舌尖舔她,她闭上眼睛迎接。外头的雷声匝地,掩盖了她重若擂鼓的心跳。
纪简从松开她,抬头退了一些,垂着眼睛看她羞红成玛瑙的脸庞。
“你……你该走了吧?”明珠结结巴巴道。
外面又是一阵惊雷滚过,纪简从笑道:“雨下得这样大,我可怎么走?”
“要不……要不,我这里还有客房……”
“求之不得。”
明珠就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她引着他来到客房,从柜子中取出被褥,因为刚刚晒过不久,这会儿都是干燥的,透着阳光的气息。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是自己铺床的。明珠便帮他铺开。她喜欢为他做这些。
“你好生歇息吧,有事可以叫隔壁的伙计。”明珠说着,转身欲走。
纪简从却拉住了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他低头亲了一下她,低声道:“你舍得这样走?”
“啊?”明珠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意有所指,她有些慌张,“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嗯……”
他把她接下来的话都吞进口中。这次的吻不像方才那样浅尝辄止。他控着她不许她挣脱,伸出舌头在她口腔内狂风一样卷扫。明珠被亲得头脑发蒙,身体酥软无力。
纪简从放开她,满意地看着她被他亲得神魂颠倒。他突然把她拦腰抱起,几步走到床前,放下。
明珠坐起来想走:“别这样……”
纪简从把她按了回去,又不满地堵住她的嘴。这女人真是啰唆。
明珠知道这样做是不应该的,她也试图挣扎,但挣扎无果,她满脑子混混沌沌,身体背叛了意志,在他的抚弄下愉悦无比。
纪简从粗喘着气低笑:“口是心非的女人!”
明珠咬着手背嘤咛饮泣,欲望令人羞耻,却又无处可逃。
这一夜两人颠倒缠绵,直到三更方休。明珠次日一早便起得迟了。她的伙计是聪明人,早知道老板对王爷有意思,于是缄口不提此事。明珠从客房里走出来时蹑手蹑脚,做贼一般。纪简从看着好笑,真想把她抓过来再好好疼爱一番。
明珠这一整天都在为昨晚发生的事忏悔,她不守妇道,不是个好人。她在这悔恨中煎熬了两天,纪简从又来找她。
然后,她又没抵挡住他的攻势。
明珠突然就想通了。她以前那么守妇道,还不是落得个被抛弃、被追杀的地步,差一点把命搭进去。女人守妇道又能怎样呢?不过是便宜了男人,苦了自己。与其如此,不如图一世受用,其他的休要多想。
纪简从越来越多地留宿在明珠这里。他从未如此贪恋过一个女人的身体。他时常夜深人静时分突然拉着她**,第二天静坐在酒馆的角落里看着疲惫的她,他的眼睛里有着只有她才能理解的深意;偶尔也会温情脉脉地与她缠绵,体谅她体力不够好,便不让她太累。
有一次,他突然问她:“我比谭相如何?”
这样的话说出口,两个人均是愣了一下。明珠是由于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而纪简从则十分不自在,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明珠答道:“你比他好。”
纪简从沉声问道:“哪里比他好?”
“哪里都比他好。”
明珠惭愧地扭脸,闭眼答道:“你……比他好得多……”
她以为这样回答会使他高兴,然而明珠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她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眼中除了欲火,还有无法掩盖的阴霾。
明珠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纪简从也不明白。他不明白他为何那样在意却又不愿逃离。她曾经有过一个男人,她的第一次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到他这里,她就成了一个二手货。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满心鼓噪着无法按压的愤怒与不甘。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尤其不会用别人用过的女人。
但是她偏偏成功勾引了他。
现在,明明是他在把她压在身下作弄,可是他感觉上却像是被污秽缠身一般。最要命的是,这污秽泼进了他心里,他逃不开。
想到这里,纪简从更加愤怒,丝毫不怜惜她。明珠受不住,哭求他,他却更加放肆。
<!--PAGE 10-->次日一早,明珠直到中午时候才起了床,醒来之后纪简从已经走了。她想到昨夜的他,有些难过。她心想,他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纪简从下午时候来找她。他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感到抱歉。明珠本来是无辜的,她既然喜欢他,委身于他,他好好待她便是,何必斤斤计较作妇人之态。想通了这些,他来找明珠了,约她出门逛逛。明珠见他来了,十分欢喜,跟着他出去了。
他给她买了首饰和香料,她喜欢得紧。倒不是图那几个钱,而是因为,这是他买给她的东西。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纪简从突然说道:“你不如搬来我府中吧。”
搬去他府中的意思是给他当个小妾,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由他养着。
明珠停下来,低头答道:“我不想去。”
纪简从便不高兴地眯起眼睛:“为何?”
“我想好好地做我的生意。”
他脸色阴沉:“那样开着个酒馆子,赚不了几个钱不说,镇日里抛头露面,与一帮男人调笑,成何体统?”
这话实在太伤人了,明珠怔了怔,随即有些委屈:“你怎么这样说话呀?”
他直直地盯着她:“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我不是那样的人。”她咬唇说道。
他冷笑:“不是吗?那我是怎么成了你的幕中宾客的?”
明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中渐渐积聚起泪水。
纪简从自知说话太重,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他移开眼睛,不和她对视。
明珠转身离去,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现在满心的委屈与难堪,她为了一个男人而变成这样,到头来却被那男人轻鄙了。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心灰意冷。
她边走边擦眼泪,一路哭着回到酒馆。
纪简从站在原地发呆,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真是的,怎么不好好与她说话?纪简从有些懊悔,女人都是要哄的,他怎的突然急躁起来了?
晚上,明珠有些疲惫,早早地睡了。夜里翻身时觉得很吃力,竟然翻不动,她便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落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被他紧紧拥着。
明珠心里酸酸的,她摸了摸扣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终于像是怕烫一般,撤回了手,转而去推他的小臂。
她推开他的手臂,离开了他的怀抱。
然而甫一推开,她便被他捞了回来。“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要去哪里?”他在黑暗中低声说道。
“你怎么来了?”明珠说道,嗓子眼儿发堵。
“我怎么不能来?”他凑过来,下巴垫在她肩头,在她耳边低笑,“我昨天还在这张**伺候你,你不能用完了我就扔。”
他这浑话让明珠脸上涌起一阵难堪的热烫,她低头埋着脸,闷声道:“你不会忘了自己今天说过什么吧?”
<!--PAGE 11-->“还生气呢?”他亲了亲她发烫的耳朵,柔声道,“我也是担心你,毕竟女人做这种营生,容易被看轻。”
明珠此时也不像白天乍一听到他的话时那样生气,她心想,他是真的关心她才会那样说。想到这里,明珠解释道:“我只有你一个人。”
“我知道,我也只有你。”他说着,伸手去握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鬼才信。”她嘴上说着,心中却是一甜。
他笑:“真的,我整天想着你,连家都懒得回了。”
明珠心想,他府上必定有许多莺莺燕燕,她不想跟他聊这些。
纪简从又道:“我过些天要回京城,你与我同去可好?”
明珠有些犹豫。京城里有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她还是不愿意去。
“我回了京城,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
纪简从叹了口气,幽怨地问:“你就不会想我吗?”
怎么可能不想?他若是永远不回来,她一定会想到发狂。明珠觉得,关于谭相的事,理亏的又不是她,她何必躲着呢?于是她点了点头。
自始至终,他也没说他去京城干吗。
纪简从原计划回京城的日子被耽搁下来,因为他突然中毒了。
明珠也不知道底细如何,她稀里糊涂地被他的亲随请了过去,看到在**昏睡的他。中毒之后他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她顿时慌了神,心疼得眼泪直掉,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大夫由人领过来,向明珠解释道:“王爷暂时无恙,只不过这毒有些诡异,我虽能保住他的性命,却暂时无法完全清除余毒。”
明珠擦了擦眼睛,问道:“那……会怎样?”
“会体质渐弱。若是好生保养,应该也能活上二三十年。”
“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一救他?”明珠急道,“一定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这个……办法倒是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快说!”
那大夫有些犹豫,这方法不太厚道,根本算不上方法。
“只不过可能需要明娘子帮一把手。”亲随帮大夫答道。
“到底要我怎样做?”
大夫解释道:“我有独家的解毒方法,可以用药虫把王爷身上的毒引到旁人身上。但药虫认人,所以需要是与王爷十分亲近之人。”
“亲近之人是何解?”
“最好是有血缘关系的,或者近期与他**过,那样气脉相容,也还尚可。”大夫行医治病,说这些时神色平静。
明珠却是羞红了脸,局促地低下头。
亲随补充道:“最近与王爷云雨过的,只有明娘子一人。你若是答应救王爷,我们必当重重报答。”
明珠倒是并不图什么报答,但她十分不忍心看着纪简从中毒。他是骄傲的王爷,他的人生该是风光而肆意的,怎么能活在虚弱病痛之中呢?她于是问道:“倘若把余毒引到我身上,那么我会怎样?”
<!--PAGE 12-->“与他差不多,体质会受到影响。”
“也能活二三十年吗?”
“对。”
明珠想了想,她今年二十岁,活上二三十年,便是四五十岁。那样也算够了。她现在是贱命一条,也不指望别的,只管赚赚钱,好好享受生活便罢。她的命不值钱,倘若以她的二三十年与他的交换,他们算是赚了。
这时候,明珠才发现,她竟然已经那样在乎他了,在乎到超过她自己。
于是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们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她不愿意用愧疚或者感激来束缚住他的感情。她为他好,不图任何回报。
<!--PAGE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