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心中的震惊(1/2)
“四爷!”
“你看看这粮价,”弘历随手翻开一本,指着一栏说道,“麦价三钱四。去年是三钱七,前年遭灾,六钱;大前年田文镜把麦价由六钱降到四钱五,通常这时的麦价都在六钱五、六钱上下。这就是说,田文镜主持河南政务,遭灾年粮价与过去的平年仿佛——三钱四,太便宜了,和江南丰年的米价差不多。可还要想到,河南小麦就要开镰,粮店老板要腾仓,贱售是当然的,他们就在本地,如果河南今年小麦欠收,他就要屯积居奇了。还有你看,王二麻子镰和本地蔡家铁铺镰,价钱一样,都是五个制钱。把王二麻子的运费刨除,本地镰还贵半个子儿,你不要小看了这个——你笑什么——这是民计民生!”
后宫以及女子是不得干预政事的,只是我没想过他竟然如此信任我。
我笑道:“奴婢焉敢笑爷,奴是觉得有意思。这个本子再没想到这么大用场和学问的。”
弘历仰起了身子,清秀的双眉慢慢蹙起,良久才道:“圣人设道鸟瞰万方万物,岂能津津于这些细务?其实《大学》里头一句讲的就是这个。‘大学之道在亲民,在上于至善。‘教化临民,精勤求善,都融在这个’道‘中。”
他顿了一下,”有人以黄老无为之说劝皇阿玛,说是’无为而无不为‘,似乎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其实不懂得道不是死的,是如气如水般在流。天下繁琐,应该以宽疏纠治;天下疏纵,该繁琐时小事也得留心。所以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朱师傅一开讲先给我们皇阿哥进的,就是这一课。”
正说道,见俞鸿图自外忙忙走进来,一边在天井里行礼,口中道:”四爷,奴才在张兴仁那里说事儿,邢建业刚刚见着奴才,来迟了些,请四爷恕罪。”
弘历笑道:“不迟,现在天长,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呢;我要到黄河大堤上去,我们骑马,一边看堤,一边说话吧。”
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堂房。我刚说了声“四爷——”
弘历笑道:“没有什么回避的事,你也一同走走。”
邢家兄弟一直候在西厢廊下,忙不迭便到后院牵马,又佩了兵器,也都骑马遥遥尾随。
“四爷,”俞鸿图上马,随辔纵送着,忧思忡忡地说道,“据奴才看,开封科场肯定要出事。”
我惊得身上一颤,却听弘历道:“这我心里有数。你没听张植梅怎么讲?”
俞鸿图左右顾盼了一下,说道:“我和张兴仁谈了,罢考,是大清开国从来也没有过的,就是前代也很罕见,请植梅兄留意。他说他已经出榜晓示,凡有无端衅事、騷扰考场的一概要严加追究,法无宽贷,我把面门开得大大的,大家不来考,有什么法子?——看样子,张植梅是拿定了主意,要瞧田文镜的好看儿?”
弘历看着小巷中稀落的行人,许久才道:“这个张兴仁不识大体。他忘了自己是学政,是主管河南学政教化的朝廷大员!”
俞鸿图道:“听他话音,衡臣相公给他有信。他说,我这个叔爷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廷璐是手长,犯了贿赂,拿我和他比不是笑话儿?有人说我仗了张廷玉的势才和田文镜挺腰子,其实只要看看我的履历,要不是张廷玉矫情,我岂止作个一省学政?人说我是树下歇凉,我还觉得我这棵草叫他遮了陽才长不高呢!”
我忙问道:“张兴仁还是张廷玉族里的?”
弘历点头叹道,“是五服内的族叔族孙。张廷玉一代名相,族里人既沾他光儿又吃他亏。”
他顿了一下,又问:“臬司衙门那边怎么说,查出挑动秀才罢考为首的没有?”
“我先去见柯英。”
俞鸿图紧绷着面孔,“河南这些官儿都是些油锤,又滑又硬。他说,士子罢考是学政衙门的事,就是拿到人犯,也归张兴仁审理。这事既有律条又有成例,臬司衙门管不到。”
弘历叹息一声,说道:“这里和江南风气相差太大了。我觉得一进河南,人人讲的都是‘门路’,人人后头都有个‘后台’。中州之地,物华文明最早的,怎么出来这种陋习,真真令人纳罕。”
俞鸿图笑道:“这也没什么希奇,离北京近么,骑快马两天两夜书信一个往返!北京那边扔一声石头,直隶河南就能听到响儿。那边窗户纸破了,这边就吹风。这就与江南不同。”
我没言声,心里也有同感:李卫那边事权一统,讲究的是政绩,虽然也有人事扰攘,官场气也还正。田文镜锐意革新政治,却又处事僵板,乏了人情味儿,一味硬来,弄得自己四面楚歌。
弘历正思量着如何见田文镜促膝谈谈,俞鸿图在马上扬鞭指着前头,说道:“这是铁塔,再过去那高高的土龙,就是悬河了!”
一怔间抬起头来,这才猛地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郊外。
此时天已向昏,高高的河堤几乎于铁塔塔尖平齐,像一道没有堞雉的长城,乌沉沉压在河岸,由西而来绵遥向东逶迤伸去。
闷响的河啸仿佛带着紫褐色*的水气隔堤弥漫过来,与带着水腥的河风扫**着堤内广袤的沙滩。沙滩上青郁郁的花生秧,碧幽幽的西瓜地,和东一片西一片已经发黄了的麦田,仿佛经受不住这令人发悸的河啸和熏风,受惊了似的随风**摆着,不时发出瑟瑟的抖动声。西边远处落日正在闭合它最后的余辉,不甘沉沦似地在邙山的剪影间挣扎着降落下去。
弘历踏着之字形的台级登上土堤,却又和在堤内的心境不同。
田文镜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从堤顶到河床,里边全都用大条石包面严严实实砌了,一色*的石灰勾缝,几处凹湾间弘历抠那石头,竟然一块也不松动,细看居然用的糯米粉浆灌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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