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毒(2/2)
“你对这场疫病就知道这么点吗,其他的你还知道什么?”太后手中的佛珠一粒一粒地数过,有些都已经包了浆,内堂里也开始燃烧心经,有些火焰的气味和烧掉的灰色的纸张从门缝中窜了出来。
“没有了,没有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他白天黑夜都不回来,奴婢也只能知道一点皮毛,哪里还能知道什么消息呢。”赵洧吟的头一阵一阵地晕眩,似乎首座上的太后都变成了好多个。
没有人比赵洧吟更知道了,这哪里是一场疫病,而是一场毒害。年幼经历这个事,她刚过懵懂,跟着太后学会了不言不语的本事,张家的人也就把她当成了个哑巴,说什么都不避讳着。
京城南边有一口井,张家人在那里面投了毒,人人喝了都要得病,就连后来解了疫病的大夫也是张家安排的,他们以此为踏板登上了朝廷的重要位置,那大夫也因为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吊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这些她都记得,每一丝细节都知道。
太后拍了拍手掌,一个形容疯癫的女人被带了进来,她的身材肥硕,要两个男子才能擒得住,似乎已经不能太听懂人话了,宫人拨开她的头发,有些血水和头发丝粘连在一起,像是活生生在扒他的皮一样疼痛。
“你不仔细瞧瞧,哀家给你准备的这份大礼?还是看不清她的脸,来人,拿水来给她细细,让姚夫人看清楚这是谁。”太后的话语中威胁的意思太过明显,赵洧吟机械地转过头,看见女人的脸庞的那一刻,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马上就要吐了出来。
这是乳娘,是她的孩子的在宫中短暂居住时的那个乳娘,她对姚涵的事最上心,只要是接触过他的,她都能坐到过目不忘,赵洧吟欲哭无泪,所有的崩溃都在嘴里融化,一阵苦味传来,那位乳娘似乎有了感应,拼命地向前冲。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求您饶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女人被齐姑姑用清水泼了满脸,她却没有什么感觉,被折磨得久了,她有时候连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牲畜都分不清了,脸上的痛觉一阵一阵地传来。
“你知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过,要受这样的酷刑。”太后砍得津津有味,似乎这是一出绝妙的戏码,她让人给女人灌了些茶水,女人的腿骨被打断,今天早上又被重新地接上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到了现在,太后猜女人已经不再会痛,只能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赵洧吟连连后退,她陷入了无尽地惶恐之中,她的手心全是潮湿的冷汗,涔涔地洇湿了掌心的每一条细纹。她的膝盖酸软如绵,她半倚着危危红墙,那种虚脱的无力感排山倒海吞袭而来。
“因为她啊,她不听话,她明明知道孩子的生命是那样脆弱,却偏偏要去偷了太医院的药去吃,药随着奶水进到孩子的身体里,你说哀家该不该要了他的命。”太后笑着抚了抚鬓边的珠翠,斜睨了赵洧吟一眼。
赵洧吟似乎被定在了原地,宫中还没有太子,更没有一个皇子,那么这个孩子只能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那么小,还不会叫娘亲与爹爹,他们就想法设法地来害她,想要他的命。似乎太后还觉得不解气,她接着说“如果是好药也就算了,偏偏还是毒药。”
“不是,不是。”乳娘激烈地挣扎,她的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没有人能分辨地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孩子没有,孩子没有。”说完,痛苦地一头撞在桌上,飞血四溅,似老树新开了一树红艳艳的鲜花,香消玉殒。
赵洧吟看她死的惨烈,心中居然有一丝畅快,却有不愿意让她这样白白死了,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浮出代价才好。她自然知道这些事都是太后授意,没有太后的授意,这些奴才别说去太医院,就是出寿康宫都难。
“你倒是不哭了,不哭了也好,这样才能听清楚哀家接下来的话,上次哀家让你去杀死那人,你也做了,可这事只与你自己有关,与哀家,与这寿康宫无关,是你自己害怕丢了性命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太后并不在意,所有的人命在她这儿都被贬低得如同蝼蚁。
可是自己,宄竟算什么呢?赵洧吟扬起脸,望着四四方方的贡献,干涩的眼眶又充满了泪水,不见人来。她悲楚地想,于太后来说,她应该是最可怜也最卑微的那一只匍匐在她身边的狗。
“别这样看着哀家,她临死前吐露出了毒药是什么,哀家也配了些解药,你乖顺,你的孩子才有好果子吃。”齐姑姑确实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来,里面都是玉米粒大小的药丸,太后随手扔了一颗下来。
赵洧吟看药丸越滚越远,急忙爬在地上寻找,那药丸不知道滚到了哪去,赵洧吟伏在地上“求太后娘娘赐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孩子无辜,他是无辜的,求太后娘娘宽恕。”赵洧吟不停地磕着头,直到她的额头破皮流血。
赵洧吟心中还不能确定一切是否真的如太后所言,可太后又有什么理由骗她,乳娘还定定地倒在一旁,两眼直直地目视着前方,最后那句“孩子没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太后又这样肯定,他不明白,一时间她的脑子里像是要炸开锅。
赵洧吟紧紧地闭着双唇。不必说了,已经什么都不必说了。疑根深种,只等长枝蔓叶,开花结果。她眼中隐隐含泪,难抑心底一丝激动。只凭这一棵疑根,赵洧吟就决心,要拼进自己最后一丝骨血,也要把孩子护下来。
“你是知道怎么做的,把你知道的都牢牢的封死在嘴里,什么都别说出去,你孩子的命就在你的手里。”太后端坐着,嘴边衔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赵洧吟。真是看不出,眼前高贵得毫无破绽的女子,竟会是当年小小的孤女,含悲忍辱,一意飞上枝头。
赵洧吟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失魂落魄的,她仿佛看见了流莺抱着姚涵在门前等她,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她的弟弟,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上天啊,为什么要把一层一层的苦难带给他的孩子。
送她出来的宫女也不是个安分的,她是在出宫的路途中挣扎着从软轿上下来的,那个宫女看她精神不佳,也不愿意再送,生怕讨了太后的厌烦“姚夫人,您也明白自己的现状,还是不要为难奴才等了,奴才也不是能做主的。”
赵洧吟看着宫女逃也似的离开,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太后这次叫她来,无非是威胁她不要把疫病的事说出去,可她本来也不打算说出去,这样反而多此一举,她的孩子因为这些朝政才变得这样不幸,没了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牵绊住孩子的理由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赵洧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走一条坦途,哪怕是做个卖花人,也好过跟着这些达官贵人,什么时候丢了命也不知道。
不,她一点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孩子。她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话,一掌,又一掌,重重地拍在墙上。以掌心的刺痛,软弱的力量,来撼动这一切。她想出去,想出去。她这一生,从未如此刻,发疯般地想要出去。
她真爱的男子,她的孩子,连她自己都要葬送在这一切之中,成为张家的牺牲品吗,她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赵洧吟心中酝酿起了一个庞大的计划,想到那她就哭不出来了,甚至还有两份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