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送终(2/2)
杜晋看着寸心不太好的脸色,吩咐她下去,端着食盒,就闯入杜蘅的闺房,杜蘅瑟缩在角落里,一个劲的捂着耳朵,她的神思不知游离何处,杜晋放下饭食,看着一向要强的阿姊,心中也并不好受:“阿姊,你多少用一些,逝者已矣,生者大过天,难不成何老就愿意看你这个样子吗。”
杜蘅仍然没什么反应,抬头望他一眼,又向里缩了缩,杜晋有些不忍,也不愿在劝下去,算着陶瓷的白碗,递到她手上“如果你再不振作,那么连何老最后一面怕是都见不着了,今日何老的棺材就要由宫中去往皇上赏赐的陵墓,阿姊想念先生,难道先生就不想念阿姊了?”
杜蘅听见这儿手指动了动,她像个木头似的接过杜晋手中的碗,开始狼吞虎咽,吞咽之间有些苦涩和铁锈的意味,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然后一个劲儿地扒饭,杜晋端着一碗水,坐在她侧面,时不时地往她碗中夹一筷子菜。
苏子衍一直守在何老的棺木前,这几天没有离开过,来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有些人是冲着何老来的,有些人是冲着苏子衍来的,姚颂忙于照顾家中妻儿,只在最后一日来了。
赵洧吟母子到底还是被他带了回去,小子在家中没住两日就到了宫里,也算是见过了许多人,没那么怕生,见人来哄,总要对人笑一笑,连庄子上的姚家老父母也对这个孩子也是十分喜爱。
“要不要我换你会儿,这样连轴转,你吃不消。”拍了拍苏子衍的肩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隐隐约约地担忧,苏子衍不留痕迹地躲开姚颂伸过来的手,他没办法不去怨赵洧吟,尽管知道他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
姚颂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愿意跟他计较,帮着去接待前堂的客人了,杜蘅穿了一身素衣,头上又簪了一朵小白花,她低着头叠着纸钱,宫中不允许烧纸,只能叠了去宫外烧,她看苏子衍过来,收了收脸上悲伤的容颜,劝慰他道:“夫子也算是解脱了,他在世时,不是因为咱们的事而感到担忧,就是为自己的孩子早早死去感到愧疚……一辈子都活得殚精竭虑,这样也好,早登西方极乐。”
苏子衍手边的浓茶喝完又添上,已经好几回了。他看了看杜蘅,杜蘅眼下也是一阵乌青,杜蘅叠着叠着,又落了泪,她这些日子哭了太多次,眼底干涩地疼痛着,喝了许多水,也不见有所缓解“皇上给先生的谥号是为贤,可不是么,把先生一辈子的功绩都算在里头了。”杜蘅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这两日我在家中反复的想,先生最后一句话是何意思,为什么叫我不要去怨恨任何人,在这宫中到底发生着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我始终不愿相信,也不能叫先生就这样含着冤屈走了。”杜蘅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告诉苏子衍,想到这儿,她慌乱的心又找到了一丝力量,她遥遥地望了姚颂一眼,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也只有赵洧吟才能知道。
姚颂对上杜蘅的注视,施施然站起身,全然不以为意,行至紫檀雕牡丹圆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点,不知发生了何事。
“姚夫人可与你说了说这几日在宫中发生的事儿?”杜蘅恰似不经意地问道,姚颂对杜蘅与苏子衍的态度已经有些不满,碍于情面,只是敷衍的回答:“不过是太后娘娘对他们多有刁难,他一介妇人能懂什么。”
苏子衍也不抬头看他,拿了一个刚刚叠好的金元宝递到他手中,沉声道:“夫子还没过头七,被刁难的何止他一个,我与杜蘅仅仅是想知道夫子在宫中遭遇了什么,才会引得身体里的旧疾发作。”
好一个“我与杜蘅”,姚颂看她们二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这种被排挤在外的情绪甩出去,他扬了扬脸,面色不虞地应下来“若你二人执意要一个清楚地结果,就等着何老的事处理完亲自来我家问一问吧,到时候要是问不出什么,也别怪我不给二位脸面了。”
姚颂有些乱糟糟地离开宫里, 那一瞬,有一个念头,几乎如滚雷般震过他的心头。赵洧吟回了府,他也曾和她念及何老身前的事,多次感叹到辜负他的心意,她多半是抽噎,或者惊恐。
会不会,他的枕边人真知道什么情况?
“颂郎,你不信我?”赵洧吟的双唇剧烈地颤抖,她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泫然欲泣,怀中抱着的孩子也感受到了母亲的难过,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赵洧吟倚着姚颂的手臂,她突然起身。
姚颂回到家中,说出自己的疑问。赵洧吟这样恍惚地想着,眼中闪过一丝心痛而不甘的光芒,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不过一瞬,就失去了光彩,她苦笑“颂郎有什么话就问吧,我知你已经把杜大人和苏大人视为家人,可你不该,不该这样怀疑我,这些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只能一心带着咱们的孩子,哪里还有心思放到何老身上,何老在府中都是偷偷饮酒,这叫我如何去管,到头来,还得了个这样的名声,倒不如让我们母子折在了宫中,再不回来也落得一个身上干净。”
流莺看着赵洧吟这样苦痛的挣扎,连忙跪在姚颂脚边“苏大人与赵大人不知道夫人的痛苦,可是我流莺是最知道的,夫人刚刚生产完,就被接进了宫,太后娘娘又不许夫人和小少爷相见,夫人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才能见到小少爷啊。”流莺撸起赵洧吟的袖子,如莲藕一般洁白的胳膊上有许多青青紫紫的伤痕。
姚颂实在没想到中间还有这层故事,心疼地将赵洧吟揽在怀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脑中嗡嗡作响“是我不好,竟然这样问你,我自然不是怀疑你的,只是怕漏了什么细节,先生对我也有知遇之恩。”
“有颂郎这句“不疑”,奴婢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赵洧吟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地,惹得姚颂更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