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幽州分号(2/2)
老丞相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胸腔翻涌的怒火:“榷务司如今是归枢密使蹇童管辖。”
蹇童而今军功跃眼,是深得皇帝信的武将之一,仗着兵戈之气,行事愈发骄横无忌。
陈大郎又急着说明:“这姓王的,就是仗着蹇大人狐假虎威!表哥,这般下去,商路艰难,民怨沸腾,损的可是国之根基啊!”
老丞相沉默片刻,将那沓纸轻轻放下,语气恢复平稳:“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你回去,约束手下,近日安分守己,勿再另生事端。一切,我自有道理。”
“表哥”
“去吧。”老丞相挥挥手,便不再说话。
陈大郎知他性情,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老丞相独自坐在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叠记录上,眉头紧锁。
他深知弟弟陈大郎虽精明市侩,却绝非无的放矢之人。这些证据,分量极重。更让他心惊的是,边镇榷务之弊,恐非幽州一地之事。蹇童等人恃宠而骄,手越伸越长,若再不加以遏制
他想起那夜与林傅盛的一席谈话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如今一轮失衡,一翼折断,绝非国家之福。于公,他身为丞相,责无旁贷。于私,他亦不能眼看弟弟心血被人如此盘剥。
然而,丞相知道他插手此事,必然掀起一阵波澜,这样必触动巨大利益。上奏弹劾蹇童,那么背后之人,定然不会罢休。
如今奏章已上,陛下心意已有倾向文官,此刻幽州事发,恰是一个契机。但他必须谨慎,绝不能让人以为他是借题发挥,到时候反咬他一口,说他徇私护短,公报私仇
他沉吟良久,终于提笔,并未直接弹劾蹇童,而是将幽州榷务司之事,作为论证文武失衡,需重用文臣以理财政的实例。另写一封措辞严谨,以国事为重的奏疏,准备次日呈上。那叠来自幽州的记录,他并未全部附上,只谨慎地选了几页最关键的。
次日上朝之际,气氛肃穆。皇帝高坐,听着各部大臣奏事,神色带着一丝疲惫。待到诸事将毕,老丞相手持玉笏,缓步出列。
“皇上,老臣有本奏。”他声音沉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臣近日察访,北上幽州等地榷务管理混乱,吏治败坏。胥吏借查验之名,行勒索之实,刁难商贾,阻塞货流,致使边贸受损,民不堪扰。长此以往,非但商路断绝,恐伤国本,亦失去百姓之心。”
皇帝起初听得不甚在意,越听脸色却越是沉凝。待到老丞相奏毕。
皇帝目光扫过武官队列,落在一位身形魁梧,面色赤红,身着紫袍的将领身上:“蹇卿,榷务司乃你管辖,可有此事?”
蹇童心中忽地一惊,急忙出列,额角微微有汗水渗出:“回皇上!臣臣失察!定是!”
“严加查办?”皇帝带着质疑之声问道。
“朕将部分幽州商事交于你手,是望你以大盛军风之气度开拓,充盈国库,非是让你手下之人仗势欺人,中饱私囊,败坏朝纲!”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满殿文武。
“丞相日前有言,文武之道,当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不可偏废。朕深以为然。如今看来,武将本是战场上进攻的,却来掌管财政,确是失衡之道”
蹇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不敢起:“臣万死,是臣管教无方!请皇上息怒”
皇上懒得看他,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老丞相:“丞相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方能除弊?”
老丞相躬身,语调低沉道:“回皇上!臣以为,应严惩恶吏,以儆效尤,安抚商民。但臣在上奏时,已说过这背后的根本在于,文官与武官的职责失衡。臣恳请陛下,逐步遴选清廉干练之文臣,协理乃至接管部分财贸事务,以文臣之细致,匡正积弊,畅通商路,充盈国库。如此,文武相济,各有侧重,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准奏。蹇童,着你即刻严查幽州榷务司一案,相关人等,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依律重处!绝不姑息!后续人选安排,由丞相与吏部,三司共同商议,决议报朕审定。”
“臣遵旨!”蹇童、老丞相异口同声叩首。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许多人低垂着眼,心中却已波澜万丈,这天是真的要开始变了。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序退出大殿。
一位身着亲王常服,容貌俊俏温润的男子。步伐从容地走在人群中,经过老丞相身边时,他脚步未停,脸上依旧挂着浅笑。
唯有近老丞相之后,那一瞬间,他瞥着阴鸷的眼神,充满了震怒与怨毒。随即他又恢复成那位富贵闲散,不同世事的王爷模样。
但老丞相在朝数十载,历经风浪,何等敏锐。他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如古井无波,依旧迈着沉稳的步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几位趋前问候的大臣,向王爷靠拢,含笑招呼之间,大臣一致向丞相背后,投去冷然的眼神。
大盛朝的财政商贸,诸多行会,暗里多少利益勾连,多少见不得光的进项,皆由这位王爷景王一手编织掌控。
老丞相今日之举,看似只扳倒一个榷务司小吏,申斥一个蹇童,实则剑锋所向,是他经营多年的钱袋子!这老匹夫,竟真敢动手,断他财路,削他权柄!
他步出殿门,迎着外面明亮的阳光,脸上笑容愈发显得温和无害,眼底深处那寒冰般的冷意,却愈发刺骨。
“老匹夫,你敢夺本王积蓄力量的根基,他日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下午之际,陈大郎在丞相府与丞相一叙,得知真相后,一时高兴的奔回陈氏宅邸。
待在小院遇见唐清欢和林傅盛,他难抑兴奋道:“表哥这一手,漂亮!敲山震虎,一举数得!这下看谁还敢刁难咱们的生意!”
他这语无伦次,让二人一时茫然。须臾,陈大郎将今日朝堂之事告知。
唐清欢为他斟上一杯热茶,缓缓说道:“如此,幽州分号可算站稳了。”
“何止站稳!”陈大郎仰头将茶饮尽,如同饮酒般酣畅。
“经此一事,咱们的招牌在幽州算是彻底立住了!谁不知道咱们上头”
他及时收住话头,嘿嘿一笑:“后续表哥说了,会选派他门下清正可靠的文官过去接手,必定会对咱们的生意有所照应。”
林傅盛坐在一旁,目光与唐清欢轻轻一碰,皆看到对方眼底那一丝未消散的凝虑。
夜晚,唐清欢将房门关上,坐在木凳上,对着林傅盛说道:“今日,为何你一言不发?”
林傅盛此刻面色沉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哎此怕以后未能太平,你想改革,触犯的是谁的利益?”
唐清欢思量一会儿:“是蹇大人?”
林傅盛摇头说道:“是景王大盛自建国以来,这商会、商户、财政都归景王管理。景王在外,虽是一番和气,但他是武将出身,且那副温润王爷的样,顶多就是做给皇上看的。”
“如此那景王怕是会起一层风浪。”唐清欢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林傅盛不多说话,躺在木榻上,一脸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