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金丝笼中命数尽(2/2)
阮凌锡沉色道:“她避我是应当的,她已为皇上妃嫔,自当要规避其他男子。出帝都一事,我会劝她的。”
旧事重提,元瑾忽想起了两年前满心欢喜地同阮凌锡出帝都,却又回来了。她不免出言要挟道:“阮凌锡,你要是再和两年前一样把我带出去又带回来,我就,我就把你变成赵忠那样。”
阮凌锡面上阴霾散去,他双手撑在玉几上,额头贴向元瑾的额头,隐忍住嘴角笑意,“反正我这辈子非你不娶了,即使你把我变成赵忠那样,我也要娶你为妻。”
元瑾抬眸正好清晰瞧见阮凌锡嘴角隐忍的笑意,便锤他胸脯一拳,“再有一次,我绝不会再嫁给你,还要分配你去做最脏最苦的活。”
掀帘而进的李奶娘正好瞧见阮凌锡抓住元瑾捶在他胸脯上的手,还欲把元瑾拉扯到他怀中。她双眸紧蹙,把金盘上的玉瓷勺敲动了一下。
阮凌锡听到声响,起身、回首正对上李奶娘看向他的眸光。
两年了,李奶娘看他的眸光从未变过,不满而且仇视。
这两年来,他也曾疑心过元瑾生母便是李奶娘,可碧云宫大火过后留下的景象实在太过凄惨,不像有人生还之迹。且以他父亲与太后的心狠手辣如何能留下元瑾生母这一后患?不过,或许那时太后尚存一丝良知,留下了元瑾生母照顾元瑾。
他心中思忖着李奶娘的身份,出寝殿之际,不免又回首望了一眼细心为元瑾摆点心、粥汤的李奶娘。
李奶娘看着元瑾喝下一碗藕荷红枣羹,又吃了些许小菜,面上的病色也褪去了不少。她双眸溢出满满的爱意,想到阮凌锡却又立刻愁绪翻上心头。
铅云低垂笼罩住月央宫的窗棂,殿内金银玉器碎地的声响不绝于耳。阮灵鸢双手胡乱地挥动,把殿内各处的稀世珍宝全砸向铺了波斯绒毯的宫砖上。
鹦儿与鹉儿在一侧,眸中不时闪过金银宝光,怯懦着不敢上前劝阻阮灵鸢。
阮灵鸢神乏体倦,她倚在紫檀木桌子旁,整个人疯痴地笑着。
“本宫乃是堂堂大魏国的皇后,整日伴着本宫的却是这些皇上赏赐、太后赏赐、父亲进贡的冰冷物件。后宫钦羡,本宫日日受赏赐,月央宫奢靡贵气。殊不知,本宫不过是父亲、太后送进宫中的一颗棋子,他们对本宫愧疚倒也罢了;为何连皇上都要整日赏赐这些物件给本宫,却不同本宫行夫妻之礼。”
鹦儿跪地道:“娘娘,皇上这两年虽从不来咱们月央宫,可也未曾到过锁黛宫啊。皇上怕是真的有龙阳……”她与鹉儿对看一眼,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阮灵鸢泪眼看鹦儿一眼,脑海中渐渐浮出了今日在勤政殿所看元瑾与阮凌锡二人狎昵之景。她眸子收紧,看了一眼殿内狼藉,冷声道:“让绾夫人来收拾。”
鹉儿有些犹豫:“娘娘,上次您罚绾夫人打理月央宫庭院,皇上虽未说什么,却派来赵公公接了绾夫人回宫,更是两月未见您。”
阮灵鸢冷眸看她一眼:“本宫是后宫之主,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皇上不会责罚本宫的。”
鹉儿领命出了寝殿,吩咐殿外的太监小汤子,让他去锁黛宫走一趟。
寒风扑面而过,呼啸之音留在阮凌锡耳畔。暗沉黑夜,只有各处园子里的凉亭掌着宫灯,灯光错错落落,时有时无。
好在从勤政殿到姽婳宫这条道,阮凌锡已走了无数次,纵使不提灯笼,他也能在黑夜中摸索回姽婳宫。
途中,阮凌锡碰上了前往锁黛宫为宇文绾诊脉的夏长立。自萧渃被削去太医院院首一职后,宇文绾的平安脉便交由了夏长立来诊。
萧渃虽也隔三岔五到锁黛宫,为长久卧病在榻的宇文绾诊脉,却与夏长立一般束手无策。宇文绾一心求死,纵使二人使尽浑身解数,她命数依旧透有弥留之迹。
阮凌锡脚步不觉跟随着夏长立移向了锁黛宫,锦画与锦书正在宫外迎着夏长立。
见阮凌锡前来,锦画便让锦书迎了夏长立进去。她走到阮凌锡跟侧,屈身一礼,“奴婢见过阮司乐。”
阮凌锡微微蹙眉问道:“绾夫人可还好?”
锦画面上愁云密布,“我家娘娘如今好与不好皆是如此了,每日膳食、汤药吃下去,却比吐的还多。好在萧太医把一些补药熔炼成药丸,每日奴婢们化水喂给娘娘,娘娘倒能坐上一两个时辰了。”
阮凌锡左右观望一眼,拉住锦画到一角落处,低声道:“你这几日收拾一下行装,我已同皇上说好,不日她会下旨贬宇文姑娘出宫。我明日去告知宇文大司空,让他也准备着。到时,你们便离开帝都,寻得一处山水极佳的地方居住。或许时日一长,宇文姑娘忘记帝都带给她的梦魇,尚能保住一命。”
锦画闻言摇首,面上愁容转为凄凉笑意,泪珠滑过她无奈绽开的唇瓣:“阮二公子,您不是不知小姐的性子。她即已入得皇城,纵使是命数尽矣,为保我大司空府的荣耀与尊严,定不会出皇城寻得一丝生机。”
阮凌锡蹙眉望向锁黛宫三个烫金大字,昔日那么想要离开帝都,游走山水田园间的一个女子。究竟是何等绝望,方甘愿病死这金丝笼中了此一生。为今之计,也只有强带宇文绾出皇城了。
锦画擦拭眼泪之际,无意瞥看到月央宫的太监小汤子朝锁黛宫走来,口中说着“不知皇后娘娘又要如何为难我家娘娘”,脚下已快步走向宫门处,在宫门口拦住了小汤子。
小汤子虽十四五岁,却为人嚣张跋扈,他恶声对锦画道:“我们皇后娘娘有旨,让绾夫人到月央宫一走。”
锦画好言道:“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容汤公公通禀皇后娘娘一声,今儿天色已晚,可否明日再过月央宫向皇后娘娘请安问礼。”
小汤子扶稳了项上帽子,厉声道:“绾夫人的身子骨也就这样了,好与不好,难不成连我家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中么。”
锦画心中气恼,却无奈小汤子是月央宫的人,刚想开口央求道,阮凌锡便厉声道:“那你身为奴才,连皇上的绾夫人都不放在眼中么!”
小汤子寻着声音回头,对上阮凌锡冰冷的面容,一时哑语,迟了片刻方拱手道:“奴才见过阮司乐。”
阮凌锡冷声对他道:“你回去告知皇后娘娘,是我拦下了你,不让你来锁黛宫。且告知皇后娘娘,皇上若得知了此事,定会龙颜大怒。”
小汤子心知阮凌锡是何身份,既是皇上心尖人,又是太后之侄,来日亦是继承阮大司徒官位之人。他说皇上会知晓,那定是会知晓。
小汤子应着离去,苦着面容不知该如何向皇后娘娘交差;他对着自己落在漆黑宫道上不清晰的影子掌掴了两下,应当看清周遭的人后方告知锁黛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