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来日【二】（2/2）

“但，每次遇见我发脾气，母亲也总是笑着，印象中她永远笑着，被人欺负时也笑着，食不果腹时也是笑着，即便我砸了这价格不菲的瓷器，她都笑着将瓷片捡起来，然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我吃饭……”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陡然有些哽咽了，“后来，母亲得了病，去世了，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不要怨，不要恨命运，要好好生活，要善良……可笑的是，我当时简直还不屑一顾……”

“但……更可笑的是，母亲去世后，我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日子，我简直见遍了一切世间黑暗，我靠在杂货店打散工来维持生存，老板对待手下的人很是不友好，没错安排活儿，都是成倍的，而到手的工钱，永远都被扣下了一半……”

“后来…在艰难的生活中，让我明白了，人世沧桑的不易，理解了母亲难处，反倒是让我懂得了，善良的可贵，我念起了母亲的话，不怨不恨，好好生活，做到善良……”

“再后来啊……”

他的声音猛地顿了顿，我注意到，他的眼角似乎微微有些红了。

我问他：“再后来怎么了？”

他突然抬起手，我以为他要揉眼睛，而他却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轻笑着继续道：“再后来，我被迎回了九重宫阙里，世袭了父亲的君位，我得到了一切，那我曾经不敢想象的一切。”

“我有了权力，但是我已经想着母亲的话，我从没怨恨过自己的过去，甚至于从来没有报复过让我承受了那么多年颠沛流离生活的罪魁祸首，而是让她有个善终了。”

“而她的女儿，也就是小芨芨，我对她，也尽量关怀备至，只是，或者是觉得上一辈的鸿沟无法跨越，她对我永远有种敌意，总是不愿多与我讲话，我也就由着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介怀着上一辈的事情，防备着我呢……”

说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不然…”我接过话，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在书案下的暗匣里取出一个锦囊，正是下丫头出嫁前送我的那个。

我一边打开锦囊，一边道：“你猜猜，小丫头临行前，给我塞了什么东西。”

他不解。

来不及回答，我已经打开了锦囊，取出来里面的纸条，张开来，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歪歪扭扭，正是出自学艺不精的小丫头笔下。

——嫂子，替我谢谢我哥。

八个字，是小丫头第一次喊我嫂子，第一次喊莫瑾哥。

莫瑾看了，不住愣了愣，随后一笑。

“其实，开始时，小丫头确确实实是对你有防备的，但后来，她也很感谢你的，感谢你没有追恨她母亲，你对她好，她也是很感谢的，只是碍于面子问题，没有说出来而已，她就是个别扭的孩子……”

说着，我的脑海中似乎能够幻想到小丫头拿着笔，踌躇写下着几个字的场景，其中，还不乏咬了咬笔头，犹豫而别扭着。

莫瑾将纸递回了给我，我将纸条塞回锦囊里，转而又收回了暗匣里，转身间，莫瑾已经不再站立在原来位置，再转眼，发现他竟走到了门槛便上，斜斜地靠着门框。

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余辉笼罩住他的身子，倒映出侧影俊美的轮廓，温暖而明丽。

我默默跟着走过去，停在他身边的一刻，他的声音再次想起，“夫人，”他喊我的名字，目光却是望着浅梅阁四处忙活的宫人，其实，你是不是觉得， 有时候，我设下的宫规，太过松散，对的宫人，太过宽容了呢？”

“有时候，或许是吧……”我点点头，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松散宫规管理下的宫婢还议论我，他宽容下还请求我绕了那些宫婢。

他微微仰头，眸色倒映着夕阳，熠熠生辉，“其实，我并不怎么会管理什么宫人，连政务也不太会，曾经，我原本就只是个打散工的伙计，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