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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姑性子急,加之年岁渐长,按乡里风俗早该谈婚论嫁,再也蹉跎不下去了,于是连番五次地催促表哥到自家提亲。怎奈表哥孝字当先,不忍让母亲伤心失望,使得谈婚论嫁这事儿一拖再拖。二人为此还多少闹了些不愉快
如今表哥彭玉麟竟不念及母亲的感受,打算带着梅姑一起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却叫梅姑怎能不吃惊
“事到如今,谁爱嚼舌头也只好由着他们去啦。”彭玉麟无奈地苦笑,伸出时常习字舞剑的手,握起梅姑表妹的纤手正色道,“能从此跟你不离不弃形影相随,我彭玉麟就算后脊梁叫人戳成筛子又有何妨”
梅姑闻言两颊泛出微红的色晕:“不行,不能贪图儿女情长,便毁了我的名节,败坏了表哥大孝子的名声”
ot孝分大孝小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要一展雄才韬略,在这个乱世当中为国分忧,解救天下百姓的疾苦,便只能舍小孝而全大忠今日我离家而去,双亲大人固然难过,他日倘为朝廷建功立业,搏它个荫妻封子,我料想父母是会体谅我这份良苦用心的。”彭玉麟温语分说。
梅姑上上下下打量着表哥,似乎被其轩昂的气概所震慑,嘴角却抿出几分狡黠调侃状。“喔,讲了这大半天,原来你带我私奔仅是一个借口由头,目的还是要一逞你们大男人的野心呀。”
“此话从何说起”彭玉麟急道,“我这些年对你的心思如何,你难道还不明白荫妻封子荫的这个妻,可不就是说的你吗”
梅姑丢过一个眼白嗔道:“没皮没臊,哪个答应做你的妻啦”
彭玉麟神色十分郑重:“我这可绝非玩笑母亲不同意你我的亲事,白白延误了你的青春,再耽搁下去何时有个尽头眼下咱们二人无名无份,我此一去驰行沙场,追随江忠源大人转战南北,保不准哪天喋血而亡,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他说得恳切,逗引得梅姑眼窝泛起了阵阵水汪:“快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不吉利。”
“我此番是去从军打仗,又不是赶大集串门子。”彭玉麟叹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负伤阵亡乃家常便饭,干的就是不吉利的活计,哪会有那般多的好彩头只盼你我能够相携相随,留下一儿半女最好。日后就算我真的发生不测,总不负你这些年的苦心,续了我彭家的香火,便有你的名分在。”
梅姑犹疑不定,总拗不过表哥的执拗,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两人相约各自回去准备,带好路上需要的衣物吃食,午夜十分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会齐。
分手后彭玉麟抬头看了看天宇,浓云密布,到了夜里必定星光惨淡,是适合私奔的日子。
第四部第七章湘乡风骨28
午夜。
家家户户团聚的时刻。
但又何尝不是离别的时刻
彭玉麟两腿已经站得僵硬,双膝发木发麻。
他在耐心等待那个人,那一对被暗淡夜幕遮掩而看不到,但却足以凭借记忆与想象来回味的脚踝。
午夜盘整着一天的结束,午夜也酝酿着新一天的开始。从踏出自家院门那一时候起,彭玉麟就知道,将会有一种全新的无比让人激动刺激生活在他脚下铺展开来,这其中也包括了那双很特别的脚踝,以及他跟脚的女主人并肩继踵所丈量出的后半生的路途。
就好比一本从来没翻看过的话本小说,人物的最终命运如何故事的情节怎么发展凡此种种全部都是谜团。类似的悬疑勾引出人与生俱在的好奇,同时更有一份渴望和期待。
不同的是读小说他彭玉麟仅仅属于一名旁观者,而从今往后的传奇故事,则需要他拿自己的亲身经历甚至于热血性命去书写和讲述。
附近好像有了些动静,侧耳细听又似乎只有零零碎碎的风的声音。彭玉麟集中精神捕捉声响的来处,依稀感觉到那双脚踝正坚定执著地走向这边,走向他未来铁血柔情的军旅生涯
他不敢想象个中的过程,更无从推断后来的结果,可有一点确实笃定梅姑陪伴在他左右,厮杀征战戎马倥偬的历程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如果他是一把出鞘必见血的锋利的刀,那梅姑便是绕在刀把上面缠绵而温情的丝绒
阳刚与柔软,血腥与温和。
叫人十分期待。
露水阴湿了彭玉麟脚面。夜深处飘至时断时续的狗吠,随即被细碎的夜风过滤掉。
长时间等候令人焦躁,惴惴的心情仿佛正有桩即将在不远处发生。
彭玉麟狠狠握紧拳头,像是要握住日后不可知的命运。
拳眼里握着一件物事,一只西洋细布缝制的布袋。梅姑的女红一流,针脚细密齐整,拿尺子量过一样。彭玉麟在乎的并非表妹的手艺怎样,他珍视的是布袋里装的东西。东西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但却沉甸甸压在他心头,重若泰山。
一缕白发,一缕老母亲散落的白头发。
头发是彭玉麟偷偷自桌角床边拾得的。母亲年轻时节又黑又浓的满头乌丝,不觉间已多半花白,岁月在她头上凝结成霜。这些白头发里,到底有多少根是因为操心他彭玉麟而变白的母亲对待子女非常严厉,刚强好胜的性情颇像男人。在几名儿女中,母亲对彭玉麟期许最大,要求也分外严苛。他的习文舞棒,他的功名前程,乃至他结婚迎娶的对象,老人家事必躬亲,从来不厌其烦。彭玉麟有一度曾觉得母亲的种种操持,对他自己已经构成了沉重的包袱和负担。例如他跟表妹梅姑亲上加亲的天大好事,就因老人家横加干涉而没了下文倘若这次不痛下狠心双双私奔,由着老人家固执下去,他与表妹这段姻缘,岂不是要终生抱憾,饱尝那相思想念的苦果
眼下要离开了,彭玉麟才恍然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意:玉不雕琢不成器,梅花香自苦寒来。少了老人家硬赶鸭子上架般的督促,拿来的他自己今天这份决绝和义无反顾他去投奔同乡江忠源,除了想在科场之外,用另一种形式赢得一份功名官禄的雄心,焉知这里面不包含着为了却老人家夙愿而发奋一搏的努力
所以临行前他带上了母亲的一缕头发。
白发如霜,白